【散文邳州】锡城忘年交 （作者：孙兰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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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城忘年交

作者：孙兰茂

怎么也没想到，在锡城打工期间，已逾天命之年的我，有幸结识了同乡小胡。他虽说年轻，却是一个诚实厚重、志存高远的人，勤劳持家的生活态度，令人十分钦佩。


我与小胡的相识，说来话长。那年，一位老乡在一家工厂做工时，不幸被机床削掉了一根手指。在市骨科医院住院期间，我打算买点水果前去看望。卖水果的门店，在医院相隔一条东西马路的对面。店面坐北朝南，两开间，平房。店里正在营业的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二十七八岁的年龄，生龙活虎的模样。
　
我走南闯北，长时间在外地谋生，口音融合了“南腔北调”，但是老家人那熟悉的乡音，还是能够听得出来。结完账以后，我的心里像是在打鼓，随口说道：“你应该是我老家邳州人吧？”他笑着说：“听你口音不像，怎么能说你是邳州人？”我认真地用家乡话回应道：“我不像吗？我不是邳州人吗？”听了我的回答，他兴奋地说：“像，真像，真像！”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俩便东拉西扯起来，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我这才了解到，我们岂止是老乡，简直就是邻居——一桥之隔、似曾相识的邻居。巍峨的沂河大桥，他住桥西，我住桥东，相见恨晚的感觉油然而生。

小胡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他说，他兄妹四人，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待哥哥、姐姐们成家立业后，他的家庭几乎是一贫如洗。看着花甲之年的父母亲，弯腰弓背地在田野劳作，学习成绩优异的他，高中毕业后说什么也不想再考大学。其实，即使考上了，也没钱交学费。他毅然离开学校，回到家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赚钱！”


老家堪称“银杏之乡”。全国各地购买银杏树苗的客户络绎不绝。小胡凭他过人的胆识和良好的信誉，博得了诸多客户的信任。只要客户提出的要求，他都一丝不苟，绝不含糊地兑现他的承诺。
　
有一次树苗收购过程中，当地客户私下里给他一个红包，让他把不合格的银杏树苗按正常价格收下。他当即生气地说：“迁就了你，坑害了外地客户。我失去了信用，这生意没法做了呀？”

还有一次，外地来了两个人，要求小胡在合同价基础上给他们一些回扣。小胡认真地说：“我严格按照与你们公司签订的合同价收购，价格公开透明，货价相符。你再提出降低标准吃回扣，这样的事我做不来。”最终，因小胡的拒绝，这笔生意没做成，等于赚到手的钱打了水漂。


有人说小胡傻，是死心眼。小胡笑着说，钱短人长，凭良心做事，吃得香，睡得着，心里踏实。
　
从十七岁开始，经过五六年打拼，小胡实现了他“我要赚钱”的理想。他不仅赚到了在老家建造两层小洋楼的钱，而且还赚到了结婚所需的彩礼钱。　　


可是，好景不长。随着银杏树价格行情大幅度地下滑，苗木生意受到影响，经营利润空间小了不说，很多人家货发出去了，货款不能及时收回，严重的，导致血本无归，损失可不是一点半点。鉴于这种情况，小胡果断地放弃苗木生意，进而有了进城打工的想法。


他姐姐一家人多年前就在城里做生意，先是炒瓜子，后来又开了一家小餐馆。听说弟弟想进城，她便在餐馆附近物色了两间对外出租的门面房。


因门面房对面新建了一家医院，租金由原来的每年两万，一下子涨到五万。原来的租客被吓跑了，房子便闲置下来。小胡风尘仆仆地从老家赶来，看了看房源位置，二话没说，就签订了五年的租赁合同。


邂逅小胡的时候，他的门市才开张半年。他与妻子带着一个咿呀学语的女儿，居住在门面后暗无天日的小房子里，与老家宽敞的居住条件是天壤之别。当谈及现实的处境时，他不无忧虑地说：“门市刚起步，以后怎样还不好说。老家年老体弱的父母亲，带着我两个上幼儿园的女儿艰难度日。过日子，压力山大啊！”我说：“锡城是个好地方，舍得下力气，日子一定能够过好的。”他望了望我，欣慰地说：“借你吉言，但愿如此吧！”


小胡说话富含哲理，总给人以茅塞顿开的感觉。比方说，他说，怨天尤人，这也看不惯，那也不满意，都是没本事的人。还说，明明知道种地不赚钱，就是舍不得离开。明明知道在老家盖搂没人住，偏偏要盖，还偏偏要盖三层、四层的高楼。像这样的人，思想僵化，只知道相互攀比，日子怎么能过得好啊？
　
就这样，我和小胡成了忘年交。双休日或节假日总想往他那儿跑，可是他太忙了，忙得像个陀螺，不停地转。他的门面离医院近，生意主要是为病患和家属服务。白天也好，夜间也罢，一天二十四小时，说不定什么时候都会有病人的家属，或探望病人的亲朋好友光顾。顾客来了，就要耐心地做好服务。此外，小胡还是个热心肠，连城管的人都邀请他参与志愿服务队，每天都要挤出一定时间，不辞辛劳地到市场上维持秩序。


人不是铁打的，找他闲聊，我怕他没时间，又怕他身体吃不消。有时走在找他的路上，走着走着，又知趣地猛然返回。而返回途中，腿又像灌了铅……


不知不觉间，小胡门面房的租房合同就到期了。他告诉我说：“合同到期了，续签的话，每年租金涨到十万，我又续签了五年。”


我觉得不可思议：“太黑心了吧！都说地主、资本家是黑心肠，我看这个房东也不地道。一下涨了那么多钱，不是逼人家走吗？”

小胡说：“话不能这么说，工资在长，人们的生活水平在提高，房租为什么就不可以上涨呢？房租上涨，是正常的社会现象，谁也阻挡不了。再说，咱又没什么本事去做那些赚钱多的工作。人应知足，应面对现实，有钱赚、日子过得去就行了。一个劲儿地抱怨社会，牢骚满腹，最终受伤的还是自己。”


“面对现实”，这话说得真好。实事求是，有多大能力，做多大的事，才是正确的生活态度，小胡就是这样的人。


历史上的马谡、赵括等人，硬去做超过自身能力的事，落个“纸上谈兵”的笑柄，岂不悲哉？如今，抱有赌徒心态冒险经营、寅吃卯粮的人，不在少数。回顾往昔，我所在原来的企业，在发不出工资，眼看就要倒闭的情况下，尽管穷的家徒四壁，我依然对其抱有幻想，以致苦苦支撑了好几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的那种等待、观望，何尝不是一种冒险？人生苦短，只能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真正的踏实，是认清现实后依然向前的勇气。


在城里见小胡的最后一面，是我将要退休离开工作单位回老家的那一刻。映入我眼帘的是，小胡的生活状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买了房，买了车，又生了一个儿子。更可喜的是，他老家的两个女儿转入城里读书，一家六口团聚了，其乐融融。


临别时，小胡满怀深情地说：“与你相识，三生有幸，希望回到老家后，咱不要断了联系，也希望你的退休生活充实愉快！”


小胡的话，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城里生活的十五年，我竟然第一次流下了眼泪。不用说，那是为这份忘年交的情谊，更为小胡凭诚实与勤勉打拼出美好生活的欣慰，是快乐的泪，也是幸福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