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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喜丧”为恩师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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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往事平不如烟
时间:
2019-3-20 0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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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喜丧”为恩师送行
我的老师高子正走了。
他走得很突然。头天晚上还躺在床上和师母聊家常。老师说:"我想喝一碗香喷喷的小米粥。"师母说,明天就去买小米,明天刚好逢集。老师轻轻叹了一口气,"要是等不到明天呢?"师母以为他在开玩笑,它一向是个幽默诙谐的人,就嗔骂,你是个乌鸦嘴。我的老师高子正就这样安详地睡着了,享年78岁。
恩师与我同村,进一步说,是师母的娘家与我同村。他是"右派",原在南京一所高校教书。知识分子有个坏弊端,就是喜欢品头论足指点江山,运动一来,首先不利的就是知识分子。高老师于是罪当难逃。和他同学的师母有情有义,遂向组织要求,带丈夫回娘家劳动改造,组织竟然应允了。恩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农活样样生疏,生产队只好安排他跟着一个孤老头烧窑。土窑不烧砖,烧瓦罐瓦盆。恩师每日刻苦学艺,不耻下问,并将他的思想艺术融入罐盆的制作之中,技艺日臻成熟。他烧制的瓦罐盆有模有样,敲击发出铮铮铜声。依稀记得恩师送我家的一副担水瓦罐上,数只喜鹊登梅枝,喜鹊叫喳喳,梅绽四五朵,栩栩如生,活的一般。
村人多厚道朴实,村中妇孺没一个人对恩师白眼相看。七十年代初,恩师夫妇教村里小学。待到平反,他们已两鬓染霜了。他看淡了人生的恩恩怨怨,又极留恋乡情淳厚,于是索性不回南京。我有幸追随恩师从小学直到初中毕业。大学教授教乡村中小学如囊中取物游刃有余,那些年,我家乡母校升学率出乎意料的一路飙高,高子正夫妇自然功不成没。现在想来,跟随恩师如饥似渴地学习知识是一方面,更要紧的是他们身上那种云卷云舒宠辱不惊的豁达人生不雅观,影响了我的一生。
是日微雨。我抱着电话费尽周折,通知了县城所有的高子正老师的学生。忙碌了整整一上午,应者寥寥。大家都苦苦奔波忙于生计,又心态各异,何况是教过本身的多年前的初中老师呢。时间久远,感情渐渐淡漠,美好和温馨也许只留在记忆中了。最后踏上奔丧路程的仅六人,一位镇长,两名机关办事员,三名下岗职工。其中一名下岗女工始终红着眼圈。我记得她当年在班里并不突出,她后来考取大学了吗?现在生活窘迫吗?我几次半吐半吞。我看着眼前这位叫刘玉琴的女同学,我们都是年届不惑的人了,经历了世间沧桑。
车在公路上奔跑。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追忆高老师,说他讲课时像指挥家卡拉扬那样潇洒,说他那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配上那副清癯的面孔,简直成了阿谁时代的"时尚经典",说他的学生获得华东六省一市物理竞赛一等奖,他掏腰包请全校老师喝酒,并高唱《斑斓的哈瓦那》,他是那么忘情,声音那么激越、高亢。
送葬的队伍很长,以本地百姓居多。师母走过来与每位送行者握手。师母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喜丧,喜丧。"我想起一个叫庄周的人,庄周的妻子死了,惠施登门吊唁,见庄周坐守棺旁,手拍瓦盆唱歌,面无戚容。惠施啐了庄周一口,埋怨他太不近情理。庄周说:"我也是人啊。回顾她的一生,像春夏秋冬时序的演变一样自然。现在她从我家的小屋迁往天地大厦坦然安卧,我若哭送,岂不是太不懂生命原理了!"
我的恩师高子正永生。
【作者:李修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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