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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母亲与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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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晚景入寒窗
时间:
2022-9-20 09:43
标题:
母亲与臭豆腐
编者按:这篇《母亲与臭豆腐》是刘勇为“继林杯”诗文大赛写的一篇征文,有质有文,有情有味,当属此次征文中为数不多的佳品。关于邳城及臭豆腐,《邳城尘香,沉香邳城》,亦可一读。
母亲与臭豆腐文/刘勇
邳州人喜欢吃臭豆腐,尤其是上一代,家家都做,年年都有。
母亲也爱吃,也爱做。做臭豆腐之前须先做一锅老豆腐,她喜欢用卤水点脑,每年春冬要做那么一两回。头晚拣好圆润的黄豆,清水泡发,石磨磨浆,再用纱布紧裹,双手反复揉搓按压,待汁入浆盆,用瓢舀出,入柴锅。一柄长铁勺轻贴着沸腾的豆汁慢慢撇下卤水,豆脑立现,嘟嘟噜噜地像戏水的银鱼,她再捞进纱布,四角打结系紧,置石块于高粱拍子上,只等包浆控干,留出少许现吃之外,其余都做臭豆腐之用。
那时候,我不理解母亲为什么把好端端地豆腐故意发酵,以至后来知道还有长沙臭豆腐,才理解豆腐臭有臭的道理。长沙臭豆腐有一广告语:“毛主席说,闻着臭,吃着香”。其实伟人没吃过邳州的臭豆腐,邳州的臭豆腐更优于长沙臭豆腐,臭中泛着香,细腻爽滑,入口成泥。长沙臭豆腐外面裹着一层黑乎乎似硫酸酸亚铁的添加物,块大而薄,品相粗糙,我从不吃它。而邳州臭豆腐适合我的家乡口味——个头大小匀称,周周正正,规规矩矩,色泽天然,自带灵气,大有生活沉积之美。如今的餐桌上,一般都是商品臭豆腐,但商品臭豆腐最能体现颠峰之作的,又当属邳城臭豆腐。
臭豆腐做法多种,我母亲做的是葱姜带汁的臭豆腐,她有一套独创的手法,切丁特意分为两种,大的厚如麻将牌,小的薄如橡皮擦,存放于黑瓷盆内,捂上盖子,发酵六七天,等一块块长满绒毛,摇身一变似毛毛虫后,再次热锅淋油,倒入,小煮,二次入味,自称回锅臭豆腐。母亲洗刷瓷盆,用干布拭去盆底的水渍,盛入,洒上黄灿灿的姜末,加入一根根约三指长新鲜的葱白,再洒少许的细盐,浇满七成汤汁保鲜后,可以随取随吃了。
豆腐经过几次回锅,块体驰而不松,臭味隐而不冲,外陋内秀,平中见奇。用筷尖挑放于舌尖,迥异于其他食物,大有此物只应天上有之感。醇厚的浓香,品品咂咂之中,回味无穷。即使用筷子蘸一蘸汁水,也如鱼汤般鲜美,咂咂有声。“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抢收抢种的日子里,时间紧,任务重,全家撕一块煎饼,抹上一层臭豆腐,再卷根一青二白的大葱,那就是绝佳的组合。
卷煎饼当然不在话下,我喝汤时曾经尝试放入,但不好喝。所谓的汤就是玉米面糊糊或者面丝水,挑一块在汤里搅和来搅和去,啥味都中和没了,然后就偷偷地倒进猪圈内,这是我自个失败的吃法,当然也像恶作剧,总遭两个姐姐奚落,母亲也会朝我白眼,有暴殄天物之嫌。
后来,于我的理解中,母亲爱做臭豆腐,一是为了节省,二是系味,并且能存放很久,不至于家中无菜可就。
臭豆腐的历史还有典故,据母亲灯下讲,说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发现,年少时,朱元璋当过乞丐,有一次饥饿难忍,偶尔捡到别人丢弃的坏豆腐,佐油食之,那种味道刻骨铭心,后来他做了皇帝,便赏给每一个军士,因此臭豆腐广为流传。我估计朱元璋捡豆腐也应发生在邳州大地,说不定就在邳城墙根儿,当然这有待考证。
言归正传, 当母亲做好之后,除自家吃之外,也会盛上几大白碗,送给左邻的二嫂,右舍的三大爷尝尝。
“臭东西还送人?”我问。
母亲大声反驳:“这个虽臭,但它系味呢!豆腐臭了不是臭,人变臭了就没人理了。你忘了?左邻的嫂子给过咱几块山芋和土豆,你都填狗肚子里啦?右舍的三大爷还帮我们犁过田,扶过耧,不能忘了人家,是吧?”
我点了点头 ,是的,记得有一年,我随两个姐姐刨甜草根,不小心碰到爪勾上,头皮顿时血流如注,姐姐一边哭一边手足无措,多亏了右舍的三大爷,一只大手按住我的伤口,一只大手拎着我奔向诊所,小命才得以浪费至今。
我是家中的男孩,母亲时常会惯着我,当我提出换种吃法的“动议”时,她也会爽快答应,在我的“动议”下,母亲也会横心多放上二两豆油,炸着吃,炸出的臭豆腐外焦内酥,佐以辣椒糊,或者芡粉汤,吃得嘴角流油,额头丝丝冒汗。那时捉襟见肘,难得放量大吃一回。
现在不了,改革开放四十余年,生活天翻地覆,食物花样甚丰。臭豆腐也传来了新式吃法,更适合年轻人猎奇,什么碳烤臭豆腐,清蒸臭豆腐,油泼臭豆腐等等,不一而足,花样频出。驻足商超,全是透明食盒包装,一圈圈围绕,码于盒内,贴有标签,精美绝伦,口味繁多,任意挑选,也省略了个人制作时那一道道繁琐,腾出了更多的生活闲暇。
母亲今年八十,人生七十古来稀,她的身体还算硬朗,但她早已不制作了。我想吃就网购,她想吃,小贩送上大门口,都足不出户。走街串巷的邳城小贩,隔三岔五来村里叫卖,大大的塑料桶,咣里咣当地装着满满一辆三轮车,主打邳城酱油,陈醋,酱辣疙瘩,其次才是精致小盆盛装的臭豆腐, 玻璃盖着,顾客可直视其内,盆外还围一圈泡沫板,小贩吆喝悠扬:“邳城酱油来喽——。邳城陈醋来了——”。母亲听到忙叫住,多少买一点,还总是有心,不忘提醒小贩:“还有臭豆腐没吆喝呢!”小贩嘴甜:“您看我都忘了,到您老门口还要喊乎这个嘛?”然后再长长一声:“臭豆腐来喽!香的不吃赶快来吃臭的喽——”,风趣幽默,逗笑众人。
一次吃饭的时候,母亲突然若有所思地问我:“你现在怎不把臭豆腐往汤里放了呢?”我闭口不答,只笑笑反问她:“那您怎不送臭豆腐给二嫂三大爷了呢?”
母亲一脸茫然和无措,岁数虽大,母亲心里净明,左邻二嫂前几年进了扬州城,给儿子媳妇专职带娃。右舍三大爷人早走了,小院堆满了枯败的树叶,严严实实盖住了足迹,假如母亲再想送,她又往哪里去送呢?
母亲当年靠着巧手,省吃俭用度过了物资匮乏的年代,臭豆腐当然是稀罕之物,遗憾的是,左邻右舍在的时候,我咋就没听到过他们对母亲的臭豆腐的评价呢?没想,这也能成为一个谜。
当下,人们大多喜爱寻找过去的食物,一是怀旧,二是再次尝鲜。试想,一桌色香俱全的菜肴中,再摆上一盘其貌不扬的臭豆腐,不但不搅香味的局,更是提升了好奇和食欲,必是众人争相举筷的宠儿,热烈的氛围就上来了。也如同诗歌的诗眼,点睛之笔不可或缺。食客可细品,可大块朵颐,邳州话来说就是:下饭!
现在,只要一碟臭豆腐摆于桌面,我一眼就望到过去的几十年,其它的一些人和事越来越遥远,唯一欣慰的是,母亲还坐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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