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猪之“号” 作者:枫声 前几天路过一乡镇食品站旧址,脑海里突然就蹦出“号猪”一词。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初期,尤其是八十年代,也就是乡镇食品站小日子过得正红火的那一个时期,农户家喂的猪要变成两元、五元、十元的一沓钞票,唯一的去处就是食品站。不知道邳州其他乡镇怎么说,铁富、白埠、连防这一片,把家里的猪运到食品站去“卖”不叫“卖”,叫“号”。 那时候几乎家家有猪圈。院子大的,猪圈在院子里,剩饭剩菜刷锅水随手就倒在了猪食槽里,一点也不浪费。院子小的,猪圈搭在院墙边,开个小门,进进出出喂猪也方便。那时候哪家不喂只猫喂条狗喂群鸡喂两筐兔子喂几头猪啊,再不济,也得有个猪圈有头猪,什么都不养的,那是游手好闲的光棍汉。那时候的猪最少也得喂一年,不喂到体重二三百斤,都不好意思让出栏。好多人家的猪都是喂了两三年,直喂到站起来像头象,躺那儿像座山,才好意思有了送往食品站的打算。 记得八几年的时候,刺槐正结花苞,泡桐花开得正艳,我随一同学去他家借本书看,刚进他家院门,就看见一棵高大的泡桐树,树上桐花簇簇,几乎遮蔽了整个小院,树下赫然一头硕大肥猪,正躺那儿酣眠,看那体形,怎么也得有五六百斤沉。剃头的三哥恰巧在家,跟我开了几句玩笑,看我老盯着他家那头猪看,不无自豪地说:老四,我家这头猪喂了三年半了,体重六百多斤,在咱四合这东西两庄,估计很难找得到这么大的了!这几天就准备把它“号”了,不能再喂了,再喂也不肯长了。 其实,我当时惊讶于他家的猪之大之肥,一是因为见到他家的猪之前确实没见过这么大而肥的猪,二是因为我家喂的猪很少喂到过两年,虽然包产到户了,但除去一年两季的公粮之外,余粮并不十分充盈,喂猪的饲料草多粮食少,猪自然不会长得多胖多重。还记得我亲手喂养的那头白猪。有青草的季节里,每天放学后我都背着粪箕子去河边、地里薅青草、撸嫩树叶给它吃。母亲总是不舍得喂它粮食,剁碎的青草里掺杂的粮食总是少得可怜,所以那猪一直瘦瘦的,跟大哥家喂的猪没法比。“号”它的时候是两个邻居帮忙搬倒了它,捆缚了四蹄,抬上平板车,三哥拉车,光棍汉平安叔帮着推车送到了食品站。想起那猪,那猪那无助的眼神至今清晰,那猪那绝望的哀嚎至今历历。听三哥说,那猪到了食品站之后,去这去那,“号”了不到二百斤。 那时候,路上常见到平板车上拉着一头被捆缚的猪的情景,也常听到这样的对答—— “号猪啊?” “嗯,号猪去。” “要帮忙吗?” “不要不要,捆绑好了,您忙您的。” “号猪”之“号”,在邳北铁富这旮旯,除了“号脉”之外,还有“号兔子”和“号棉花”。 “号兔子”一般都是几十只,是用筐或铁丝扎成的笼子送到指定的收购点站去卖,价钱多少,同食品站一样,都是收购方说了算。 “号棉花”也是如此,种棉花卖棉花的没有定价权,品级几等,价格多少,都是棉花收购站的工作人员说了算。所以,棉花专买专卖那些年,棉花收购站的小兵一天也能收到几十包香烟。 写到这里,相信读者诸君与笔者一样都明白了这个“号猪”之“号”的使用场景—— 那就是,饲养人、种植人把东西卖给具有品级、价格垄断权的收购方,而卖方不具有讨价还价的话语权。 所以,小猪小兔带到自由市场上去交易不叫“号”,叫“卖”;所以,棉花卖给那些遛乡收购的小贩不叫“号”,也叫“卖”。 看来,除了“号脉”之“号”,“号猪”之“号”的“号兔子、号棉花”等都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都是因“公”而起、因“垄断”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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