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干这行,怕咬着还行,看我的! 八十年代初,由于改革开放的逐渐深入,文革中那些“破四旧 立四新”的“清规戒律”亦不复存在。婚丧嫁娶又用上了花轿.唢呐.鞭炮,有头有脸的人家,甚至还使用了铁炮。 八一年秋,憨子的挚友吕大胡子的女儿香香出嫁,婆家性王,是四户公社大王庄人,不仅大门大户,而且老公爹还是大队的付支书。 三天前憨子就被大胡子请到家中,为他谋划并操办这桩喜事。憨子得到如此的信任和重用,真是感激涕零,愿竭肱骨之力以报答。每天凌晨三点就起床,把自己梳洗打扮一番,戴上他那非常帅气的礼帽。来到大胡子家,指指点点,就象大战前阵地上的指挥员。 八月八日是香香出嫁的日子,第二轮贺客席才刚坐下,悦耳的唢呐声由远而近,憨子明白这是娶亲的花轿到了。他赶忙把助手叫来,如此这般的安排了一番,然后拿了两条丽华牌的香烟,大步流星地朝着娶亲的人群走去。 看到主事的人迎了上来,吹鼓手们就停止了脚步,列在一旁只管滴滴答答地吹。 这时只见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头,走到路的中央,放下褡裢,掏出了三个铁炮,每隔半米一个,一字形地摆开,装上药,布上导火线。然后点燃近两米长的焖苘杆子,准备放炮。因为文革,老人已经十几年没干这个营生了,所以战战兢兢,手哆哆嗦嗦,拿着苘杆子,离得老远,一点也不响,再点还不响。连围观的人都不耐烦了。 站在一旁的憨子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一个箭步冲到老头的跟前,一把夺过引火的苘杆子,狠狠地掷到地上说:“你是干什么吃的?干这行,怕咬着还行,看我的!”边说,边掏出香烟,抽了一根,点上火,用力吸了两口,然后整个身体都护到了铁炮的上方,开始点炮。 围观的李四看到憨子这个样子,笑着对大家说:“您看看憨子这个架势,就像王杰扒地雷救战友一样。”说时迟,那时快,李四的话音还没落地,就听的“轰”的一声巨响,憨子的礼帽也随着滚滚的浓烟飞到了天空。 再看憨子,仰面朝天,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再加上流出来的血,就像是一个唱京剧的大花脸,已昏了过去。 众人赶紧围上来,有的拍胸脯,有的掐人中,还有一个不懂的,捏着鼻子不放松。 李四几个人,从家里找来了小软床.扁担.绳索,绑了个简易的担架,七手八脚把憨子弄到担架上,抬着就向四户医院飞奔而去。 (四)说了不算是个儿,这五十块,我拿定了! 随着市场的开放,憨子对他的生意早已不感兴趣,通过不懈努力,当上了村里的治安队长兼第六生产小组组长。虽然他已年近六旬,但做事效率很高。 九二年冬天,村里集资建校。整个行政村十五个生产小组,在籍人口五千多,每人30元。那个时候,从老百姓腰包里掏钱,简直太难了!为了完成集资任务,支书把村组干部编成五个小分队,每队四人。限制三天之内完成。憨子被编入第二分队,且任分队长。 通过三天的死缠滥磨,软硬兼施,终于完成了任务的百分之九十。 傍晚,为了慰劳大家,支书在村部安排了两桌。 酒喝到了二八盅,支书讲话了:“各位,这几天大家很辛苦,挨骂受冻,现在任务基本完成。特别是第二分队,百分之百地完成任务,憨子叔虽然年近六十了,你看他做事即干脆又利索,以后大家做事情,要跟他学着点。下面我来敬大家一杯。”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经支书一表扬,憨子心花怒放,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见他端起了酒杯,又与支书.主任等几个每人又喝了一杯。 一旁的治保主任东升坐不住了,对着他问道:“憨子,我听说你下霜了还下河洗澡?”憨子显出一副鄙夷不屑的神态说:“还下霜,就是上冻我也照洗不误!” 憨子的话音未落,营长卫国说:“憨子,今天你要敢洗澡,我给你五十块钱。”边说边拿掏出五十元钱往桌子上一拍。憨子说:“说了不算是个儿,这五十块,我拿定了!”于是几个人就吵吵嚷嚷,离开了酒桌。 正巧,村部的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空水缸,几个人到伙房打了满满的一缸冷水。再看憨子,满面春风,毫无惧色,脱了衣服,跳进缸里,自由自在地洗起澡来。 当腊月的天气,零下十几度。东升拍着巴掌叫道:“大家看看,憨子多有种,这么冷的天,他还敢洗澡!” 第二天,听说憨子感冒了,吊了一周的水。一个月后憨子在徐州二院查出是肺心病,有人说可能与他洗澡有关。 第二年,我回家过春节,父亲告诉我,憨子死了,就埋在村东的那块麦地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憨子坟头上的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 想起憨子的音容笑貌,言行举止,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他因为误入厕所挨打;传错了消息挨骂;过于激动被炸;经不起别人的夸奖而丧命。他是在麻木中度过了极具戏剧性的一生,他那斑斓的人生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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