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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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  

       九七年夏天，香港没去成，又被深圳的风雨吹感冒了，只得坐上绿皮车回家。
       在广州北站，上车的人很多。一对青年男女引起了我的注意:男的只穿一条大裤衩，手臂上纹着两条龙，又高又壮，像一扇门立在那里。他女朋友一身牛仔裙，染着黄发，两只眼晴凶巴巴的。他们找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后来走道上就站满了人。

        列车在长沙站停了好久。走道上一位戴眼镜很白净的青年拿一百元委托纹身男代买饮料。眼镜男拧开盖刚喝一口就吐了，说是假货，让纹身给换一瓶。纹身让摊点老板换，老板不同意。眼镜据理力争，可是车启动了。纹身把饮料还给眼镜，眼镜不要，说不能喝。纹身大怒，说:你妈的，不要拉倒！想要我还不给了！把找的一沓钱摔在面前的卡座上，又压上了饮料。
       眼镜很沮丧，突然扑向我面前的窗户，上半身已伸出窗外。我本能地死死抱住他的腰，把他拉了回来。他一边狂叫:我不活了！让我死！一边又往外挣！我说:兄弟，有事说事，千万别想不开。旁边的旅客站起来伸长胳臂把窗户放下。大家也都劝他不能跳。原来，他是湖北人，今年刚大学毕业。钱花完了，可是工作没找到。身上最后这一百元也要不来了，回家都成了难题。
       我小声说:我帮你要。我和他一起走到对面，我拱了拱手，大声说道:这位兄弟一看就是讲义气的人，都是你把人家气的，人家怎么会看上你这几十块钱？纹身嚷道:他妈的神经病！你让他跳！我摆了摆手，说，兄弟你常出门，就别跟他计较了。你真忍心看他跳车吗？就算他遇到困难找你帮，我猜你也会帮他。纹身道:谁要他的钱？拿走！

       我用手推了推眼镜，说:人家给你了，还不拿？眼镜看了看纹身，又看了看我，畏畏缩缩地接过了钱和饮料。
       不久，有人下车，他坐在那里再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过我们。列车到了汉阳，他悄悄地下了车。

       纹身却突然问我:大哥，到哪下？我心里一激灵:郑州。“巧了，我也去郑州。”
       我立刻惴惴不安起来。从前在广州，没少听人说过河南人厉害。六年前，六个郑州人给我头开了瓢，差点送我过鬼门关。尽管几天后我用计抓到一个，他也流下了悔恨的眼泪。可是一想到郑州，我还是有些后怕。我正在苦思脱身之计，信阳到了。纹身带着他的女友，热情地说道:大哥，到我家玩几天？我由惊讶到惭愧，突然感觉我就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