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好听乡音甜

晚景入寒窗

黄梅好听乡音甜

文/文淦生



       那是个物质匮乏的时代。
       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但大家一端起茶碗就往嘴里倒，一端起饭碗就往嘴里扒拉。咕噜咕噜喝得可甜啦，吧唧吧唧吃得可香啦。像牛喝水似的，像猫吃鱼似的。
       人们的日子，也过得很充实。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农闲时节、春节前后，好多村子会请草台班子，甚至正规剧团来唱戏。唱采茶戏，唱文曲戏，唱黄梅戏。
       茶余饭后，大家也会纷纷来上两段儿。你唱采茶，他唱文曲，我唱黄梅，当然，也有人唱山歌。这山歌，也是我们这儿土生土长的采茶歌。在我们这儿，不管是采茶戏、文曲戏、黄梅戏，还是采茶歌，大家习惯上管它们都叫黄梅调儿。大人唱，孩子唱，甚至连四五岁的小毛囝儿也跟着手舞足蹈地扭起了花，唱得可欢实啦。
       真是“故乡处处唱黄梅”呀。
       蔡山风，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而且，他还是蔡寿班里的台柱子，是百里挑一的娃娃生、小生和琴师。
       爹曾经带他去几家正规剧团报考，但在那严格得近乎苛刻的全方位考核下，山风始终过不了关。
      “真不好意思。”一家剧团的负责人对山风他爹说，“你也晓得，唱戏，是天大的事儿，含糊不得呀。”
       唉，没办法！

       但，山风并没有就这样放弃了，他依然活跃在蔡寿班里。
       后来，蔡寿班的演出市场，也越来越小了。再后来，当年红透半边天的蔡寿班，就彻彻底底地解散了。那年，我大学毕业。
       民间一代名角儿――山风，就这样早早地结束了他心爱的演艺生涯。
       当年暑假的一天，山风让我去他家。
       在他家里，他把高胡拿出来。
      那把以前跟自己寸步不离的命根子，他一遍遍轻轻地、柔柔地来回摩挲着。像抚摸心爱的儿子一样。
      “我给你拉一曲吧。”他声音颤颤。
       他颤抖着双手，神情恍惚地拉着。一曲黄梅戏《女驸马》名段《花园会》，凄凉地诉说着。特别是拉到“舍不得来也要舍，分不得来也要分。这才是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这两句时，把那种生离死别的心曲，给表达得淋漓尽致。
       拉罢，他呆了半晌，灵魂出窍似的。
       待回过神儿来，他又一遍遍轻轻地、柔柔地来回摩挲着高胡。他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永别了，我心爱的黄梅调儿！――解脱啦，我终于解脱啦！”然后突然一把把高胡递到我面前，“叔，送给你吧！”按辈分，他管我叫叔；按年纪，我得管他叫叔。我们只是本家，其实并不亲，家又隔得远，但黄梅调儿，让我们成了忘年交。
       “这……你……”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他突然狮子般地吼起来，“拿着！”
       我……唉，我只得乖乖地收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山风就南下打工去了。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省城，平时很少回老家，后来，又在省城安了家，把老爷子老太太也接过去了，就更是难得回老家一回了。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三四十天忙得不可开交的。参加工作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山风了。
       那年，单位领导让我回老家采风，挖掘家乡有关民俗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下意识地想到了黄梅调儿――当然，黄梅戏早就名扬天下了，但采茶戏、文曲戏和采茶歌，却得大挖特挖呀。我下意识地想到了山风。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山风。
       虽没进正规剧团发展，当年却也风光无限的山风，这些年，为了养家糊口，却在各个城市之间辗转。饱经沧桑，疲惫不堪。像头整日价不是驮犁就是驮耙，不是驮耖就是驮钉滚的老牛似的。
       唉，这架势，他还有那份儿闲心管黄梅调儿吗？这不明摆着早就被现实磨平了吗！我不禁大失所望。可谁知，问明我的来意之后，他愣了半晌，突然笑起来。笑得泪花儿颤颤。
       “当年，我本想彻彻底底地忘了黄梅调儿，谁成想，离了黄梅调儿，我这心里，老空落落的，像丢了魂儿一样。黄梅调儿，是我的魂儿呀！特别是流落他乡，这乡音，就显得特别特别的脆！所以，我又去买了把高胡。还交了一些知心戏友、歌友、琴友。虽说只能自娱自乐，我这心里，充实呀！总比打牌、喝酒、玩儿手机高尚得多吧。”
       他的泪花儿，浪花儿似的，映着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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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文淦生，原名梅朝华，湖北蕲春人。自幼酷爱文学、书法、音乐、戏曲。课余、业余，常年坚持自学、练笔、练书法。在练笔上，从长、中篇小说（包括评书）写起，后来越写越短，现在主要钻研精微小说。         2002年发表处女作小小说《星梦》，之后陆续发表了一些小小说、短篇小说、诗歌、散文、杂文、随笔。多次在全国征文大奖赛和湖北省教育系统征文活动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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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文淦生   图丨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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