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唠农村收麦时节的那些事 | 李修运

往事平不如烟

回乡间老家已三天，天天不晴，或缠绵小雨或倾盆大作，搅得农家心烦。

第四日，太阳放个恍惚。老父说，你到农机站转转，收割机可得闲。于是揣包“红杉树”走出家门。路上多泥泞，鞋与泥拚力杀伐。身边，布谷鸟唱得少气无力，沟里，青蛙却聒噪得正欢。到乡农机站，见一门洞开，内中三男一女正甩扑克。掏出烟，怯怯递上，一赤膊男子接后夹于耳上；一女莞尔一笑摇摇头不会；另二男不抬头，只嚷嚷着“随便坐随便坐。”两个时辰，扑克打累了，四人便歇。一男抬头，瞧我半晌，突然拉住我手，拚命捏，大叫：“吃硬壳本的回来收麦啦，没忘本没忘本！”我端详着，是我小时同学，还能看出幼时那模样，只是胡子长了脸上皱纹如涟漪，便脱口而出：“三墩子，我的好三墩子！”那女的略有愠怒：“张崐站长呢，啥三墩子！”三墩子摆摆手，“这样亲切嘛，天天把站长挂在嘴上，我耳朵起茧。”老婆孩子工作，挣钱风气反腐一阵穷侃。其时，四碟小菜已赫然置于扑克桌上。三墩子指指那女的：“赵会计呢。”赵会计笑笑，还是莞尔。开喝，每人一瓶“王子干啤”铺底，否则不准吃菜。赵会计说：“不论东方还是欧美女士都优先。”说罢竖起瓶气莫停，一瓶啤酒喘了六回。他们大笑：“功夫不到家！"小半崐晌，宴会甫罢，张站长踢得酒瓶稀哩哗啦，站起来送我：“明天早上到你家，可不要复杂，盐豆炒鸡蛋辣椒炒小鱼黄瓜拌大蒜西红柿放白糖。”我拱拱手，告辞。

张三墩站长恪守诺言，第二天一早，收割机已泊在麦地头。那机器刮新，通体绿漆，“中国.乌鲁木齐农业机械股份有限公司制造”几个白字耀眼。我说：“先吃饭。”张站长哂笑：“吃子近四十年饭，这顿晚一会不会饿细肠子。”收割机如一头负重的老牛，稳健地走在麦海里。我想起鲁迅先生“吃的是草，挤出的是牛奶崐和血”，收割机“轰隆隆”响着，扬起的麦糠屑弥漫太空，把我们的脸抹涂成古装戏中的蒙面大侠。老父大声说着什么我听不见，只看的见他的白牙，他可能说毛主席伟大，因为他老人家几十年前就说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也许父亲诉说着他收获的喜悦，他笑着，他笑出了喜悦，沉甸甸的喜悦。

麦粒晒得“哗哗”作响时，我洗去了劳累，结束了人生中瞬间的农家劳作。我到农机站向张站长们辞行。赵会计告诉我，张站长昨天到马家湖割了三百亩小麦，今儿回家了，他家六亩地还未开镰，嫂子嘟噜嘴啦。我又问站里几个人，赵会计说，不多不少四个，老站长闹着退休，还有一个是副乡长的太太挂个名哩，挺大梁的就张站长自已，可惜还是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