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苑｜李文娟：爸的书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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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的书橱

李文娟




最近又把爸留下的书橱整理一番，晒一晒，扫去微尘。因为梦到爸来问我，是不是又拿了他最爱的那本书，让我快快还他。就像他生前无数次向我讨回他的书一样，那是一场场斗智斗勇的攻防战。

相信爸和所有的家长一样，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多读书的，但他偏又对我严防死守，唯恐我动了他的书，这可真够矛盾的。其实不能怪他，因为我只要拿了他的书，就从没打算要还他，这对嗜书如命的爸来说，我是他的心头大患。

一开始，爸的书全装在一只柳条书箱里，那是1978年他上大学时用的箱子，是爷爷剥了柳枝编成的。书箱里除了装着爸上大学时的课本、资料和几本名著，然后就是他订的所有杂志。虽然在凭粮票吃饭的岁月里，爸的工资总是捉襟见肘，但他每年都咬牙拿出订杂志的那一份，《中国连环画报》《十月》《文史知识》是一期都不少的。对这些书，那时的我尚无占有欲，随取随读，读完放回，爸对我还是无心防备的。

我们之间的攻防战源于爸的新书橱。我高中那年，家里有了足够大的空间，爸请人给自己打了两组书橱，捎带给我打了个小书柜。爸把所有的书搬上书橱，奈何书并不很多，不能达到汗牛充栋的效果，他就把杂志也摆上去，甚至还用报纸充数。不过在很短的时间内，爸就将书橱填满了。一是他手头宽裕了许多，二是他经常出差，有机会去各地的新华书店淘书。渐渐的，《二十五史》《莎士比亚全集》《曾国藩家书》等等取代了报纸杂志的位置。再看爸的书橱时，真是书香四溢，琳琅满目，整一个小型书店啊，我呆立书橱前，垂涎三尺。回头看看我的小书柜，除了爸摒弃的几摞杂志，空空如也。

贫富如此悬殊，第一次让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但苦于囊中羞涩，全无购书实力，苦恼的我便制定了“老鼠搬家”计划。接下来，我每天会去爸的书橱挑一本书看，看完就堂而皇之地摆在我的书柜里。开始我只是从爸的旧书里挑心仪的进行搬迁，后来也偶尔从那些成套的新书里抽出一册两册，日积月累，我的小书柜里赫然出现了比较可观的两排书，我每天放学回家检阅一番，心里美滋滋的。偷书计划能够得逞，是因为那阵子爸的工作实在太忙，根本无暇读书。

直到有一天，爸在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书橱，发现书橱竟然空了一大截，他大惊失色，立刻把我们兄妹四人叫齐会审，结果我拿的书最多。我狡辩说只是为了方便读，读完就全部搬回去，然后还装模作样地还给他两本，说刚读完的。爸稍稍放心，就没再坚持，只是再三叮嘱：要还，一本也不能少。我唯唯，并没有真的照办。

但是有一天我发现我的书柜里少了好几本书，包括我最爱的两本《今夜有暴风雪》（梁晓声）《北方的河》（张承志），不要说肯定是爸拿走了。我迅速冲到爸的书房，果然看到了那几本，其他的书就算了，但《今夜有暴风雪》和《北方的河》我绝不放手，真的太喜欢了，我果断搬回。可是不久，它们又飞回了爸的书橱，我再一次请回去。如此暗地里较劲几个来回，爸好像也妥协了，这两本书永久地留在了我的书柜里。

虽然我最终胜利了，内心却陡生愧意，因为我明明知道这两本书对爸来说，的确有特殊的意义。因为书中遍布铅笔标记的印迹，翻卷的书角说明爸读了不是一遍两遍。在《今夜有暴风雪》的最后一页，还有爸写下的一段漂亮的钢笔字：“北大荒留下了四十万知识青年的青春，也造就了一代人的回忆，在极端的境遇中，没有谁能拷问别人的灵魂，每个人的苦难都将深藏在时代碾下的车辙里。”作为共和国的同龄人，爸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亲历者，时代的伤痕也一样烙在了他的身上，那段话是他与这本书与作者的共鸣。

而《北方的河》则是爸永远无法兑现的一个梦。书中的主人公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真实、炽烈、勇敢的青年，为了报考人文地理研究生，他致力跑遍北方的河流。额尔齐斯河，是他铭记的初恋；黄河，被他以青春征服；湟水在他眼里是古老民族留在大地上的一幅壁画；遥远的黑龙江在他的梦中、在春天的汛息中轰隆破冰。北方雄浑壮丽的大河都在他的血脉里翻涌着，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在广袤的大地上，在历史的长河中站立起来了。这个胸怀大江大河的青年成功地考上了著名导师的研究生。而我爸，是与这个青年同时毕业的大学生，成绩优异的他曾被保送研究生，但拖家带口的他经过艰难抉择，忍痛将名额让给了同学。我知道，他在读这本书时，将无数次羡慕那个自由的、热血沸腾的、执着追求梦想的青年。这就是他多次讨回这本书的原因吧。

后来，我和爸之间依然上演着持久的拉锯战，虽然有得有失，但最后我还是留下了大部分喜欢的书，有《百合花》《艾森豪威尔传》《侍卫官杂记》《沉船》《陶庵梦忆》等等。直到有一天，爸无奈地将他的书橱上了锁。

这太让人伤心了，没想到爸用了如此无情狠招。但我人穷志不短，从此我赌气不再拿爸一本书，而是发奋学习，挣奖学金，攒零花钱，全部用来买书。几年下来，我的书柜早已满满当当，妈又帮我换了个大书柜。有时，爸也会来拿几本去看，我趁机揶揄几句：“记得还我呀，一本也不能少。”

婚后，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书房，也有了一面墙的书橱，亦有足够的资金随意淘书了，相比之下，倒觉得爸那书橱寒酸了些。爸对我也放松了警惕，书橱不再上锁，有时还主动推荐他的宝贝历史书给我读。他总说不读史书的人不是读书人。我从善如流，就挑了几本细读，读完有了心得就写一篇文章去参加征文，一不小心得了头奖。当文章在杂志发表后，我第一时间把杂志送给爸一本，爸读了就说：“你这样胡写，怎么还能得奖。”一副不以为然。但后来妈告诉我，爸把这本杂志明晃晃地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不管谁来，他就把话题扯到杂志上，让人家读我的文章。

爸最后一次跟我讨书是在他重病入院前，他打电话问《辽史》是不是还在我那里，我放下电话就把书送了过去。爸接过书，按顺序将它插在整套的二十五史中，满意的上下审视书橱良久，说：“一本也不少了。”

爸走了快十年了，现在，我每天都守着他的书橱，帮他一遍遍数着，心酸的和他一遍遍对话：爸，你的书都是我的了，可是你为什么不来讨要了啊。

llkarpenter

对于每个喜欢读书的人来说，书就是特私人化的东西，不想外借。再大家看来或许有些小气，不就是一本书吗？其实对于热爱读书的人来说，那不啻于自己的命了。被人借出去的书就像送孩子出门，不仅担心何时回来，更关心这本书是否还像送走时那样完好。其实喜欢读书的人早已把书本也融进了自己的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所以看书最好的方式还是去书店买吧，何必夺人之爱！这篇文章不仅有对书痴父亲的赞美更有深深的怀念之情。因为读书的好习惯也有了传承与衣钵，堪比背影！

回锅肉

今夜有暴风雪上世纪八十年代拍成了电影。记得女主角的扮演者叫林芳兵，电影是在我的家乡拍摄的，兵团三师二十二团即现在的饶河农场，影片中还有我两个发小，好像就是大客车撞到了鹿，有他俩从大客车上下来时的镜头。

dsfgssicff

文章写得好！围绕父女间的读书情趣，怀念父亲，让人感动！

vjmm

好文，通过年幼时父女俩的的偷书趣事回忆父亲，生动感人[赞]

shazhude123

书香之家，让人慨叹。想起我年轻的时候，找到一本书的兴奋，挑灯夜读，唯恐书主人提前来索。现在有时间有钱买自己喜欢的书了，以前读书的那个兴奋倒没有了原来的情怀。

天闲

感人至深[赞]

orkkpijcgq

文章有趣，也感人至深！

weiding

带着感情的文章，娓娓道来

西风吹雨

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