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往事：门前一棵槐，财源滚滚来（作者 许广洲）

往事平不如烟

那是四十年代末，榆叶十六七岁，修长的身材，大大的眼睛，白净而消瘦的脸庞，头上梳着长长的辫子，扎着一根半旧的红头绳，人显得精明而亲和。榆叶走起路来不急不忙，干起活来，却风风火火，头脑里整天有讲不完的故事。


听说榆叶是在灾荒之年出生的。母亲怀她时，几亩庄稼被大水淹光，家里穷得叮当响，只有门的几棵大榆树在倔强地生长着。大水后，多数人家都封上门，外出逃荒去了，只有榆叶妈挺着将要临产的大肚子留在家里，榆树爸只有陪在家里，饿了就采榆树叶、野草充饥。后来女孩降生了，就起名为榆叶。连年的灾荒，家里没有了活路，不久榆叶爸也外出逃荒去了，可是再也没有回来，榆叶娘俩相依为命，榆树就成了她们最后的生的希望了。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榆叶常和孩子们在一起玩，我那时小，像个追屁虫似的特爱追着她跑，她的嘴里有唱不完的歌谣，一天到晚有着讲不完的故事。

在月光铺银的晚上，榆叶教孩子们唱着儿歌“勺头星，巴头星，谁能数七遍，到老腰不疼。”，大家在一起争着数，有的孩子一口气能数七遍，有的孩子一口气可以数八九遍，心里非常高兴；有的孩子把脸憋得通红，一口气就是数不到七遍，真的认为自己到老腰会疼痛，很是沮丧。孩子们互相不服气，经常晚上聚在一起，看着天上的星星不厌其烦地数着，唱着这首儿歌，比谁数的快，比谁一口气数的遍数多。过了一段时间，竟然大多数的孩子一口气都能数七遍。现在想起来这种游戏不但培养孩子们的争强好胜的精神，丰富孩子们的童年生活，更主要的是锻炼增强孩子们的肺呼量，有利孩子们的健康成长。在那个玩具和文化传媒十分贫乏的年代，不能不算是是一个有着技术含量的孩子们易学爱做的好游戏。

记得晚上榆叶曾教我们数拗口令：“南墙挂个鼓，鼓破找布补，不知是鼓补布，还是布补鼓”，因为有几个关键字字音十分相近，每数一遍，就会有人数错，大家在一起数着，笑着，互相打趣着。有时她教我们唱儿歌：“月朗朗，亮堂堂，骑白马，带雪刀，雪刀快，切白菜，白菜黄，杀猪羊，猪羊血，变个鳖，鳖下蛋，变个雁，雁会飞，变个麦，麦肯长，变个网，网逮鱼，变个驴，驴推磨，变个十八大姐门前坐。”…… 往往玩到很晚才回家去休息。

榆叶有时带着小姊妹玩“踢板脚”游戏，小姑娘们，每人从家里拿来一个小板凳，一般放在前墙跟前，边踢板凳边唱：“踢板脚，板拌脚，油壶唠，水泼唠，泼了南，好种田，泼了北，好种麦，麦地里，带荞麦，荞麦开花紫棠色。小狗腿，小猫腿，伸一只，绻一只，蜷了两只就坐起……”，女孩子在一起玩得津津有味，年龄小点儿的男孩子有时也会参加凑热闹。

女孩子在一起玩得最多的游戏，是“拾石子”，特别是农闲时间，她们有空就会坐在一起“拾石子”。她们每个人的兜里就会有几颗磨得很光滑的石子，她们边拾边拉着长音唱“拾石子”歌。有时一个接着一个唱，从不重复。

“头一，游一，一游到河西，河西。二只，知礼，妹妹撵你，撵你。

三三，点三，点人马三千，三千。四怀，挂怀，挂樱桃下来，下来。

五五，南无，南庙上锣鼓，锣鼓。六郎，下乡，买米来烧汤，烧汤。

七星，北京，北京城里刮风，刮风。八八，户八，户有老的当家，当家。

九针，十二根，石榴树上结大针，结大针。十十，人拾，人拾两盘俺再给，俺再给。打展子，绕腕子，绕起腕子落展子，落展子。……”

榆叶在我们小孩子心里好像无所不知。秋冬时节，孩子们多在户外拾柴劳作，风吹日晒，手脚皴裂了，榆叶就告诉小孩子用春树皮流下的油脂来护理。就是将春树油烤化，滴在被皴裂的地方，裂口就不怎么痛了，过了几天裂口就会慢慢愈合。

“门前一棵槐，财源滚滚来”，当时村里槐树比较多，树干端直，树冠大，绿荫如盖，春季新叶滴翠，花蕾放香，榆叶带着我们摘槐花，采槐豆，用槐树小分枝编笊篱玩。当时采下的槐花到家里吵着吃，很新鲜柔嫩；将成熟槐豆采摘后，将豆粒煮熟发酵后，放上盐和辣椒做咸豆子吃，很劲道，又柔滑，别有风味。
榆叶对榆树有着别样的感情，总是爱护备至，因为从小就和榆树叶子、榆銭子、榆树皮结下不解之缘，可以说是她生命的一部分。我和家人也曾在灾荒之年吃过榆叶和榆钱，烤吃过榆树皮，果腹之情，终生难忘，看着村里棵棵绿意盎然的榆树总是充满着感激和敬意。榆叶也带我们去村里的几棵楝树下玩。楝树树形优美，叶形秀丽，春夏之交开淡紫色花朵，淑静美丽，且有淡香。每逢楝花盛开，她会采几朵戴在小姊妹的头上，走起路来，头上颤颤巍巍，十分好看。楝子成熟了，她会和小姊妹们在楝树下来抓羊窝的游戏。榆叶和蔼可亲像个姐姐，好像事事知晓，无所不能，是我童年心中的一颗闪亮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