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种家务活叫“赶圈子集”，又晕又累又苦，成果却是最香美

帮今黍

城镇居民定量供应大米白面，若是家里一月来几次亲戚，吃饭就成问题。好在粮店还供应山芋干子，一斤米面票折五六斤，偶尔在“黑市”（公家粮店之外的粮食交易场所）上也能买到。山芋干微苦且而涩，吃惯了大米白面，难以下咽。有社员（公社社员，农业户口）邻居出主意，说用山芋干掺上大米推磨烙煎饼，小孩一定肯吃。吃他们送来的卷上辣椒炒干烤鱼的小麦山芋干煎饼，口感确实很好。

        一开始推磨很兴奋，你追我赶，昂头唱歌。一盆糊子推下来，晕得要呕吐，累得要趴下，直嚷整天吃煮山芋干，也不愿赶这没完没了的“圈子集”。母亲大骂“都是资产阶级大少爷，一个个都‘修’（修正主义的简称）了”。眼看巴掌落在屁股上，只好含泪端起磨棍。母亲又安慰，推完磨每人烙一张鸡蛋煎饼。



        为防晕，我们学驴推磨，黑布蒙眼，反而晕得更厉害。邻家女孩见了，笑弯了腰：“那是怕驴吃粮食才蒙的眼。”为尽快推完磨，趁母亲不注意，朝磨眼里一个劲塞粮食。不是磨眼被塞住，就是推出的糊子粗粗的，还得重推。终于明白，这纯是力气活，只能斗勇，不能斗智，少走一圈也是不行的。待到三盆糊子推下来，已晕如醉汉，东倒西歪，你搀我扶。回到家中，倒床便睡，香喷喷的鸡蛋煎饼失去诱惑力。

        推磨时会有许多小孩跑来凑热闹。唱歌、讲故事、捉迷藏、弹琉子、砸元宝、跳皮筋，啦啦队似的，给我们鼓劲。看我们累得嘴歪眼斜，又常有社员邻居家女孩替我们推上一盆。她们昂首挺胸，健步如飞，让我们惭愧得没有了城镇户口优越感，感动得暗暗发誓：以后再不欺负她们。受她们感染，看热闹的小孩子纷纷请战，轮番上阵，三四盆糊子，嘻嘻哈哈中，不知不觉推出来了。



        娃子是独生子，家境好，四体向来不勤，也争得一磨棍。赞美之声还未落，推了三圈还不到，他就晕得一头栽在磨道里，半天才爬起来。只见他头一昂，用手摸了一下头上的大肿包，大叫一声“没事”，又坚持推下去。感动得女孩们捂住嘴不松，硬是没有笑出声来。

最受罪的是母亲。人过四十，还得学烙煎饼。火老是灭，满屋是烟，熏得泪流满面；糊子老黏鏊子，烙出来的煎饼，圆不圆方不方，薄的像鱼网，厚的像烙饼。折腾半年后，才能拿着自己烙的煎饼，左邻右舍送，赢来一片夸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