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黄鼠狼

晚景入寒窗

邂逅黄鼠狼

文/枫声



家住路边，常见到有狗、猫、鸡、刺猬之类的小动物被往来呼啸而过的车辆轧死在路上。有的大概死于夜里，一夜车辆往来碾压，只剩下一张皮紧贴着沥青路面，看起来很是夸张，特别是黑白相间的猫，像极了动画片《猫和老鼠》里被碾压后的汤姆。有的大概才被轧死不久，满地脑浆肚肠，让人一瞥之后绝不愿再看第二眼。

大约一周前，天还没黑定的时候，发现一只黄白相间的猫被轧死在路上——脑袋已经碎了，看来还没有第二辆车碾过，肚腹还是好的。看颜色体形，像是老奶奶喂的那只猫。于是赶紧喊来妻，告诉她这不幸的消息。妻看了一眼，也觉得像是奶奶家那只，叹息着说，天天在路上窜来窜去，没有好欢吧！然后令我拿锨铲走找个地方给埋了，免得车辆压来压去的；并叮嘱我千万不能在老奶奶面前提及此事，以免百岁的老奶奶伤心哭泣。我唱喏连连，赶紧在路边花池里的柿子树下深挖了一个坑，小心翼翼地埋葬了这只路死的猫的躯体。来于尘土，归于尘土，化身果树之肥，也许这是这只猫命定的归宿。

前天晚上，天还刚黑，正在门口吹风，忽听正从诊所归来的妻在路北急促叫我：快过来，快过来，一只黄鼠狼被车碰了！

车来车往，我以为那只黄鼠狼早已毙命，就叫她不要太靠路中间，她说：还没死，你快过来给拿到路边去，免得再被轧了！

黄鼠狼虚弱地爬在路上，鼻尖有血，看不出来被轧了哪里，但小眼睛还是透亮的。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黄鼠狼，我还是第一次，拎它哪里呢？我犯起了踌躇。审视再三，我看向了它长长的尾巴。妻从包里掏出一沓卫生纸递给我，我隔着卫生纸抓住黄鼠狼的尾巴拎起了它，一边走一边小心着它拱身来咬我的手。看来真伤得不轻，它软着身子，任由我拎着它的尾巴到了路边安全地带。

路北的路灯光照不到路南，我让妻打开手机手电筒，仔细看看它到底伤在哪里、伤势如何。看了半天，只看到它鼻翼有点血，气息奄奄。妻说，如果它只是伤了腿，明天就想办法给它医治。我说，这是野生动物，你以为这是人啊，它会那么配合？妻说，我不管，只要它能活到明天早晨，我就想办法。我说，现在把它放在哪里呢？看了看周围，觉得胡同里比较合适，于是就把它放在了胡同口让它喘息。

回到家里不久，忽听到一阵急促的声音，妻觉得不放心，说是不是有狗去吃它了，又拉着我出门去看。胡同口，手机手电筒的照射下，那只黄鼠狼的眼睛亮亮的，好像比刚才恢复了不少生气。我说，这黄鼠狼虽然个头不大，但非常凶猛，狗一般不敢招惹它，再说，这个位置，狗也很难发现它。妻这才放了心地回去。但没过半小时，她又担心起黄鼠狼会不会饿着的问题，说家里还有羊肉，让我弄点给送过去。但黄鼠狼毕竟不领这个情，发现我要靠近，挣扎着向胡同里爬去，我只好看着它的位置，把肉扔过去，结果它竟然吃了惊似的，一瘸一拐地跑进了胡同那头的东西墙道里去了。看它连滚带爬的迅捷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我知道这只黄鼠狼已无大碍，但心底里竟然有些许的怅然若失。

黄鼠狼是一种常见而又神秘的动物。“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一句歇后语，见证着黄鼠狼长期以来与人类斗智斗勇的历史。长这么大，与黄鼠狼正面对视，对我来说，这是第二次。上一次还是去年的事，那阵子家里小院里的老鼠特别多，有一天打开楼梯道小门，忽然一只黄鼠狼就冲了出来：小院里，它冷静地看了我几秒钟，倏地转身，顺着爬山虎藤上墙而去。此后一段时间，老鼠消失不见。

实话实说，对于黄鼠狼，我一向是颇为忌惮并含有几分敬畏的，原因有三。

一是老辈乡村人的迷信崇拜中黄鼠狼是有其位置的，据说还颇有神力。我小的时候，庄西柳大娘家里供奉的就是黄师傅（黄鼠狼），庄中李姑奶家供奉的是花大姐（花蛇），婶子家供奉的则是胡师傅（狐狸），三“圣”鼎立，互不相扰，各享烟火，各干各事。

二是小时候，半夜里常有鸡凄厉地惨叫，每每这个时候，娘就会小声说，白吱声吭，黄大仙来拉鸡了！那时，幼小的心灵里就种下了黄鼠狼是招惹不得的种子。

三是至今还有司机保留着对黄鼠狼的迷信。黄鼠狼一般白天不出来，很多司机在傍晚或黑天里行车若是看见了黄鼠狼过路，常会打开车窗扔出几个硬币出去。说是黄大仙拦路，留下几个买路钱，换取个一路平安。

其实我知道关于黄鼠狼的灵异之说大都是无稽之谈。土地没承包到户之前、生产队集体经济形式还存在的时候，那时日子很穷，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次肉，木匠彭三叔的父亲就经常捕捉黄鼠狼来打牙祭。那老头住在院门西侧的小屋里，小屋很小，一张小绳床，一个土灶台，一只小板凳，一张小木桌，还有一堆柴草，把小屋塞得满满登登。老头常是光着脊背，神情黯淡，和小屋里墙壁一样烟熏火燎的脸色。我亲见过几次，他弓着腰，拿着磨得闪亮的镰刀头，把那黄鼠狼吊着牙齿在那剥皮。但据说那黄鼠狼肉都是老头一个人吃，没人敢吃，怕遭报应。

整天听说黄鼠狼，其实真正见到黄鼠狼的次数并不多，说是“邂逅”，是因为偶也见过并闻名已久。黄鼠狼是国家三级保护动物，主要以鼠和蛙为食，非饿得迫不得已，并不想去掠食人类饲养的鸭和鸡。心存敬畏的人见到黄鼠狼多多少少有些打怵，而黄鼠狼大概是压根儿就不想遇见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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