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除夕夜，我邀要饭的同桌共饮 | 马淑宝

女壹号 · 发表于 2021-4-28 19:20:06

1996年的年夜饭至今仍记忆犹新。那天，照常是白天回老家上坟祭祖，看望叔叔大爷、长兄及几个叔伯兄弟，准备晚上回自己小家除夕团聚。

从老家回来，夫人已经准备好了，又炒鸡又熬鱼又炖肉的，备了一桌菜。那会儿，邳州这个县级小城市，还很少有到饭店去吃年夜饭的习惯，基本上都是在自家吃。只有过了大年初一，有请客的才到饭店去办。

年夜饭不能没有酒。酒上桌，我犯了愁。夫人是一年到头不沾一滴酒，孩子们一闻到酒味就用手往外扇，躲的远远的，更别说陪我喝酒了。他们抓紧吃点都跑到电视跟前看春节联欢晚会去了，夫人也在准备和面包饺子。我攥着酒瓶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那时我在水建公司当经理，经常在外喝酒。那会儿抓廉政建设不禁止喝酒，也没有八项规定，也不禁止酒驾，满世界喝酒成风。有人推算，说全国一年能喝掉相当于一个西湖水的酒。那会儿谁要是在一个能吃上饭的单位当个头头脑脑的，谁也无法独善其身。就是我们一个小小的水建公司，是上级来人检查要喝，到工程所在乡镇协调工作要喝，工程验收要喝，工程决算要喝，来人就吃饭，无酒不成席。

虽然在外接待酒颇多，只要入席四两半斤不在话下，气氛热起来的时候六两七两的也常有。但不知是习惯还是氛围的缘故，一到自家一人喝酒，再好的酒也喝不下去。也曾练过几次，但每次都感觉再好的酒还没有稀饭好喝。所以那时一人独酌的嗜好一直没有练出来。

我斟满一杯酒看着一桌菜，感觉酒没了往日的醇香，胃也没了食欲。这时有人敲院门，我觉得有点好奇，大年三十，暮色已近，家家户户团圆守岁，怎么还会有人串门？我拉开院门，见是一生人，脸带倦容，看来比我大上十来岁，穿戴还不算邋遢，我以为是谁家客人问路的。就问：你找谁？来人怯生生的说：要饭的。我有些不解：怎么大年三十晚上还要饭？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也想回家过年，今晚赶不到家了。

看来，要饭的也想回家过年，只是遇到难处了。我想，大过年的不比寻常，就别让他再到处赶门了。那会儿，除夕做菜都讲究要多做，特别是鸡鱼肉的，要做的当天吃不完，说是要年年有余。我看几个锅里都还有半锅菜，想每样都给盛点。谁知他仅有的餐具就是一个搪瓷缸。我有些犯难，几样菜装在一个缸子里像什么？夫人看到后从橱柜里拿来俩碟俩碗，荤素盛了四样，在门楼下搁了一块切菜板，我又递过去半瓶酒。他重复说着吉利话，千恩万谢的自斟自饮起来。

安排妥后，我又回到饭桌。正好我在室内与他隔窗相望，只见他蹲在门楼下喝的满面菊花，津津有味，很觉满足。而我在客厅看着一桌菜抿一点酒就呲牙咧嘴的一脸苦相，始终提不起兴致，一直在看着他喝酒。

我突然灵机一动，既如此，何不邀其同桌共饮？我起身到他跟前说，别一个人喝了，上桌咱们一起喝吧！他有些惊讶，被我连拉带扯的带上饭桌。

我们分宾主坐下，用新开瓶的酒一人一盅喝了起来。我们喝着聊着，聊着喝着，不知不觉酒就下去了大半瓶。基本是他聊我听着。他除了重复的说着一些感激话之外，大部分聊的是讨饭时遇到的一些人生百态。他说有时会遇到一些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们见到我们这些要饭的，不躲也不烦，和颜悦色，合适的有点什么就给点什么，实在没有，有时还能五分一毛两毛钱的给点钱；有的人看到我们就“砰”的一声把门一关，我敲门也不是呆着也不是，只有另赶一门；有的不仅不给，还怂你几句：现在要饭的都洋气了，有时都直接要钱，要饭都发大财了。你说气人不？还发大财？若能让我当个副县长我也不嫌，也不想发这个大财！我大笑道：你吹吧！我觉得给你个村治保主任你也不出来要饭了。

他聊的高兴，酒喝的也干脆，杯杯不留。就这样，我们喝到晚上近九点，他有些撑不住劲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也喝的有些站不稳当。夫人还催着收拾桌子擀面包饺子。原来只顾喝着聊着高兴，没想到大年根的，他喝醉了不能走怎么办？无奈中，我打电话给小车司机张本权，诓他来喝酒，他不来，又说有要事相商方才过来。他见状哈哈大笑，意思了一两杯后问有什么要事？我说就是请你开车把人送走，想法子在街上巡个旅店，给你点钱安排他住下来，要安排好！事后补你一场酒！

他们走后，我看了一会联欢晚会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电视里的新年钟声和各家迎新年的鞭炮声才把我惊醒。我突然想起他们走后安排的怎么样了，夫人说本权已经来过电话了，都安排妥当了。这时我感到非常高兴和满意，草率洗漱后再次进入新年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