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苑｜李修运：小人物的“胡打算”

misisi

小人物的“胡打算”

李修运

新年来临，又陡增一岁，有些惶惑。干大事的人，都有蓝图；我等芸芸众生，也该有个小打算。《胡打算》是流传于邳州民间的长诗，饶有趣味，写的是一个乡间妇女展望美好未来的故事。“小鸡喂到一年整，忽然一日把蛋繁。胡氏拾来心欢喜，夜间无事打算盘。这蛋再抱鸡一个，一对小鸡利更宽。来年再把鸡来抱，鸡多蛋多多卖钱。猫大小猪买两个，糟糠剩饭喂得欢。拾着豆子做生意，豆腐做得白又鲜。渣浆喂猪多长肉，豆腐赚钱人吃穿。小猪喂到一年整，找个屠夫用刀穿。杀得肉来上街卖，留着头蹄好过年……”应该说，这位女士没有错，没有幻想就没有成功。可她没考虑到概率问题，也没有一步一个脚印儿地踏实践行，路径上又净碰些见不得人好的“捣蛋虫”，结果就难免“才知妄想终无益，仍然不免受饥寒”了。我的小打算是建立在可行性的基础之上的，不高大更不华丽，只要努力，翘起脚尖能够得着。尽人事知天命，尽力做了，大方向不错，剩下的，就交给上帝。

初中时，每学期都写《我的理想》。我有一回写《我想天天吃小麦煎饼卷咸菜》，被语文老师斥之为“庸俗”。须知，他老人家吃国家供应，饱汉不知饿汉饥，一个女儿和我同班，整天笑话我浑身山芋干味儿。冬天，我穿着母亲编织的毛翁去上学，那芦花絮儿就不争气地从鞋里窜出来，他的女儿于是称我为“唱花相的”。真伤自尊，不提了。我的同学二宝，写他的理想是当将军，被老师表扬了一个月余。二宝同学“将军梦”破灭的很早，他现在南京一家市场翻青菜筐，理想虽不高大也欠丰满但收入颇丰。说到底人嘛，每一阶段都该有个理想；否则没有奔头，说得土气一点，理想是拴在毛驴眼前的那一把碧绿的青草，老想够却够不着，但还在奋力地去够，就这样追随着，一路碎步，“嘚嘚嘚嘚”走着自己的人生路。

坚持锻炼身体，关注健康。这样起码自己不遭罪，儿女也不受累。早起走路六千步，再站站桩，仔细体味，从头到脚去想着朝阳映射，假借存想体内贯穿着一缕清气，若有若无，任其自然。夏天水暖，游游泳；春天和煦，田野里转转。打算带老母和妻子外出旅游一趟。过去手头紧，不敢说出；现在吃穿略有盈余，不知简朴惯了的她们同意否；不同意真就成了“胡打算”。路线不选名山大川，老母足力不健难以成行，选择方圆不超过五百里的一马平川，便于走走停停，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哪黑哪住。最好选在春秋二季，带上点煎饼，炒上一些土菜；煎饼不霉，菜自然不馊。呵呵，我的许多飞翔着的理想，遇到她们大都折戟沉沙了。我的蒲公英！我的五彩缤纷的九寨沟和一览众山小的泰岳之巅！

书是沉默的老师和朋友，它永远不欺负我啊。捧起它们，顿时忘却老之将至。许多新书，买来了被琐事耽搁，落满尘埃，一直没读，对不起啦。枕边一套《木心文集》，睡前翻上几页，有感有情，淡淡的自在。《聊斋志异》几种版本，最爱中华书局的那套，字迹疏朗，解读清透，一个小故事，便能遣人心怀；虽是魑魅魍魉，却处处透着人性。写作若能学到蒲松龄先生的十分之一，便是悟到真谛。《大数据》今年一定读完，否则关在家里，真的成书呆子了。《多样性红利》讲述的是看问题的角度问题，“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启迪心智，绝不可以先入为主，故步自封。乐于接受新观念，放入现实试试看。我确实该琢磨着写点儿长些的东西了，两千字以上，但不可恣肆汪洋。王蒙老猴，学不来；莫言中猴，也学不来；即便安如意双雪涛之类的小猴，我才情匮乏，也学不来。只能扎根乡土，写写熟悉的人和事，张三的头李四的身段王五的双足，杂取种种集于一身，创造出属于我一个个鲜活的人物。景洲老师的教诲时刻不敢忘，每天三五十页书，一两千个字，集腋成裘。我不是个好裁缝，不知道缝制出来的过时的山羊皮袄，读者穿还是不穿。

“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这句话我一直奉为人生圭皋。父亲生前教我，“吃亏方能平安”，我多年也是照着这句话做的。说自己看透人生属于吹牛，但世界在眼前不再那么花里胡哨、雾里云里不分明倒是真真的。吃饭吃素的，处人处恬淡的，做事留余三分，我深深懂得其中的肯綮了。适逢三五好友聚会，不再激动地臧否是非，因为千人千面，凭什么按你的想法来？百花齐放才能百家争鸣，众鸟啁啾方得春色满园。还有一件拖延许多时日的事，儿子在徐州新区购得一套近八十平米的房子，今年无论如何该简装一下了。房子是住人的，涨还是降与我无涉。有一张方桌吃饭，两张木床安眠，再奢侈点置个书桌读读书，足矣。风格？有田园风格吗？我是纯粹农村人啊，大概没有。我们还没达到奢谈风格的档次，十指不沾阳春水，双脚未踏一点泥的人才有范儿讲究风格，那是高大上的境界啊。

做人与码字一回事，大处放眼，小处着手。我庆幸生活在这么好的清明时代，我的凡俗的安乐和小小的打算才能得以一一实现。国家蓝图，个人打算，砥砺前行，不负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