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捆麦草 文/钓翁归来
时序进入夏秋交替,漫长的炎热从高位向后退却。狂噪的蝉鸣经过一个夏季的消耗,已降低了声调,放缓节奏。打谷场上那些数量有限但卒显圆浑硕大的麦草垛子,也总算标志着夏收之成果。举目望去,这些麦草垛子,似乎又把夏秋之交的忙碌隔出了一段空隙。社员们从困顿疲惫中暂时解脱出来,平添了少许的欣喜与兴奋。因为盼望已久的分麦草的时光,终于来了。
分麦草,是一年之中的大宗物资分配。在荒芜度日的年代,对于麦草,社员们之急切、之焦虑,与惶恐中等待的粮食,都处在生命线上,对生存都是极为重要的。农户一年的烧火,修缮房屋,冬天打地铺,等等,都得指望生产队分给麦草。社员领取麦草,先把绳索在地上理好,把垛子里的麦草抱到理好的绳索上,一层层叠加,估计与应分得的份量差不多了,就扎紧绳子,捆成比较整齐的捆子,去过秤,核对分配帐,多退少补,最后作些数量上调整。大约经过这样的程序,才把麦草运回家。社员们或挑着或抬着,望着或大或小麦草捆子,社员的脚步似乎增加了些力量,烧火,缮屋也总觉少了些恐慌。 母亲带我赶到打谷场时,高耸的麦草垛已削减差不多接近地面了。我匆匆收拢场面上散乱的麦草,扎紧绳子,捆了一捆。母亲带我去给过秤。我想,接下来,去会计那记好帐之后,这捆麦草就可以背回家了。有了这捆麦草,先替换堂屋漏雨的那片烂草,修缮好,下雨就不怕了。心里正这般盘算着,不料,那位会计对我母亲说,"大婶子,这捆麦草要松开归到那边垛子底处,你家今年夏季摊的麦草,去年被你大儿子支取用过了”。“噢,他怎么没给我说,我还不知道呢。”会计的话让母亲很尴尬。母亲踌躇一会,觉得尽管今年夏季的分草指标被哥哥先用了,生产队就把来年的指标借给今年用吧,赊欠这捆麦草应该是可以关照的。母亲这么思忖,很为难地请会计给予帮助。“帮帮忙,救救急。这捆麦草算生产队借给的,等着缮屋呢。用明年的指标还上,行不行?”母亲很是着急。近乎乞求的话语也让在场的一些社员同情,有人帮腔:"今年先借用,明年再还上"。“队里借捆麦草,也不算多大的事,会计能当这个家”。问来问去,会计还是未松口,到了很晚也未同意借给。没有办法,母亲只能让我把这捆麦草解开,送到原来的垛边。 我提着从麦草捆上解下的绳子,跟在母亲身后,落寞而失望地走回了家。 漏雨的屋顶怎么修缮?我还是想从母亲那里找到哪怕是一丁点希望的答案。可是母亲脸色黯然,一晚上都没有再说什么。 那捆麦草,那片打谷场,连同那打谷场上的人们,渐行渐远,消弥在遥远的四秩岁月里。而那时母亲无奈的神情与孱弱的身影,却留存至今,依稀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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