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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金瓶梅》中之廋辞指明,兰陵笑笑生乃邳州之陈铎也,信而有征,指不胜屈, 
 
形成据链,如辐辏毂,皆交集于陈铎之一身。 
 
关键 词: 
 
《金瓶梅》 作者 廋辞 邳州 陈铎 证据链 
 
《金瓶梅》初镂于万历十年前,作者“兰陵笑笑生”,谁何? 
 
“梅花”开,廋辞出,“金学”生。四百余年间,阴阳盈虚,造化乘除,城头易帜,然注家蜂起,射覆日盛,揆度,考证,争讼,乐此不疲,力求破解之,拔得头筹。概捕风捉影,僭而无征,错认颜标;“被作者”者以数十计,济济一堂,然皆伪也。 
 
邳州之陈铎,乃《金瓶梅》之作者。 
 
一、陈铎之家世、生平要略  
 
犹如真假猴王,明文坛诡异,而两陈铎颉颃。其皆邳州人,一籍邳州之下辖县睢宁,一籍邳州之本埠;姓名、字号、官职尽同,家世、生活年代、履历、卫名卫治皆异;祖居、寓居金陵有别;作品风格不类。鼎铛有耳,学术界却习焉不察,了然不知,不辨泾渭,误将二者混为一谈。1 
 
前者,乌衣郎,史称“金陵将家子”,正德二年殁,与《金瓶梅》风马牛不相及,故不置一词。著《金瓶梅》者,邳州本埠之陈铎是也。 
 
为论证方便,仍谓之曰“陈铎”。 
 
山,有仙则名,水,有龙则灵,郡,有雄则荣;人才辈出,兰桂齐芳,乡土生辉,所谓钟灵毓秀、人杰地灵。陈铎,乃邳州之骄傲。 
 
《邳州文史钩沉》记: 
 
陈铎:字大声,号秋碧。原籍下邳,徙居金陵……陈铎于武宗正德年间袭职 
 
济州卫指挥使。济州卫属上直亲军,为皇帝的守卫部队。陈铎生性豪爽,“不忧身 
 
外”。居官时,他“身厌紫袍”,“白眼傲公卿”,“不谈兴废”,“不问名利”。一个 
 
“金带指挥不与朝廷做事”,却醉心于“文艺之支流余裔”的散曲创作,终日“牙 
 
板随身”,与教坊乐妓为伍,因此遭到当时一些士大夫的物议。魏国公徐鹏举就责 
 
斥过他“何其卑也”;而他却“仰天大笑,辞官归里,终于跳出是非场”,过着轻 
 
闲的隐居生活。 
 
陈铎聪敏多能,“于经传子史,百家九流,莫不贯穿”,诗词散曲杂剧无所不 
 
能,而尤善散曲,以乐府名于世。他精研宫律,金陵教坊子弟称他为“乐王”,“无 
 
人不愿请见”。他的著作很多,散曲有《秋碧乐府》、《梨云寄傲》、《公余漫步》…… 
 
《太平乐事》、《滑稽余韵》,词集有《草堂余意》,杂剧有《花月妓双偷纳瑞郎》、 
 
《郑耆老义配好姻缘》,传奇有《纳瑞郎》等。收录他的作品的集子有《列朝诗选》、 
 
《词林摘艳》、《雍熙乐府》、《吴骚合编》、《南宫词论》、《北宫词论》、《饮虹簃所 
 
刻曲》及《词宗》等。他的词曲在我国文学史上有较高的评价,被誉为明中叶著名 
 
的词曲家。2 
 
陈铎雄踞文坛,巨笔如椽,殢酒淹花,吟风弄月,呵壁问天,笔泄惊天动地之文,墨泼华星秋月之章,文坛之巨擘也。故世人倾倒,击节鼓吹,口碑载道。 
 
《邳州文史钩沉》又记: 
 
 沈德符誉他为“填词名手”、“南词宗将”。曹学佺赞他“直闯金元作者之阃 
 
奥”,“事尽而思不乏趣,言浅而情弥刺骨”。他的《草堂余意》收了一百四十四 
 
首词,这在寂寞寥落的明代词坛上不能不称为珍品。况周颐评他的词“其淡厚 
 
二字之妙,足与两宋名家颉颃”,“全明不能有二”……3 
 
其与徐霖(1462—1538)並驾齐驱,被誉为“曲坛祭酒”。 
 
“与金陵将家子”相异,陈铎又号“七一居士”,示其时年已逾古稀。 
 
陈铎,约生于弘治十年(1499),卒于隆庆六年许(1574),历弘治、正德、嘉靖、隆庆,或涉万历初。 
 
陈铎家世显赫,豪门巨室,将门出将,腰金衣紫。祖父陈政,山西中军都督;父陈明,大宁卫指挥使;正德十三年,陈铎方弱冠,及锋而试,谈笑封侯,袭济州卫指挥使,官正三品。“黄金印手中拿,琼林花帽插”,一飞冲天,居庙堂之高,瞻云就日。 
 
陈昭先生检索之资料云: 
 
 《历代职官简评》“锦衣卫”条云:“明代之锦衣卫本掌卤簿仪仗,其它各卫 
 
皆统军士,而锦衣卫则统校尉力士,皇帝临座则夹陛而立,乘辇则扶辇而行,接 
 
触既近,信任遂亲。始则传宣谕旨,继乃擅作威福,兼为皇帝之耳目与爪牙。”4 
 
嘉靖二十五年左右,陈铎时四十余,掷传而去,寻寓居金陵。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从此,处江湖之远,枕石漱流,钓于一壑,栖于一丘,直至石折星殒。 
 
陈铎《梨云寄傲》·《归隐》词曰:“稚子愚顽,山妻温厚,团圆三四口。”其曾庆弄璋之喜,有子息。螽斯衍庆,陈铎后人,居于原邳州市合沟镇小河村;1999年行政区划,该镇辖于新沂市。 
 
二、“廋辞”言明作者为邳州之陈铎  
 
兰陵笑笑生囚于仄室,宵衣旰食,沤心沥血,心织笔耕,迤逦十年许而《金瓶梅》成,无奈采用“壕堑战术”,不著作者、年代,然又忧心忡忡,不甘被他人冒名顶替,“著作权”旁落,故在《金瓶梅》中设置“廋辞”,暗示其籍贯、姓名,期冀终有一日能被破译,拨云见日,而名至实归。 
(一)、兰陵笑笑生之郡望为邳州。  
 
《金瓶梅》之首尾设置廋辞,言作者之郡望为邳州。 
 
《金瓶梅》第一回,卷首词曰: 
 
 丈夫只手把吴钩,欲斩万人头。如何铁石打成心性,却为花柔。请看项籍並 
 
刘季,一似使人愁。只因撞着虞姬戚氏,豪杰都休。 
 
该词为唐女诗人程长文之《铜雀台》,本讽刺曹操临终“分香卖履”之忧,非咏流水桃花、男欢女爱。 
 
继该词后,《金瓶梅》言归正传,写道: 
 
如今这一本书,乃虎中美女,后引出一个风月故事来。一个好色的妇女,因 
 
与了破落户相通,日日追欢,朝朝生恋,后不免尸横刀下,命染黄泉,永不得着 
 
绮穿罗,再不能施朱傅粉。静而思之,着甚来由?况这妇人她死有甚事?贪他的, 
 
断送了堂堂六尺之躯,爱他的,丢了泼天哄产业,惊了东平府,大闹了清河县…… 
 
此所谓贪色杀身,爱色丢家,即“女色祸国”之老调重弹。 
 
兰陵笑笑生独具匠心,撷取《水浒》中西门庆、潘金莲之秽事,妙笔生花,篡改为武松误杀皂隶李外传,西门庆逃脱,故节外生枝,借海扬波,拔地起峰,点一粒石而为“金”,抟一抔土而为“瓶”,播一粒种而为“梅”,演绎成洋洋洒洒百万言之鸿篇巨制。西门庆、潘金莲、庞春梅、陈经济,皆因“淫”“色”而玉摧兰折,呜呼哀哉。 
 
项、刘并非因“为花柔”而亡身、失鹿,史已盖棺论定;“忧身后”,与女色之祸无涉,可谓色“空”。举此为“色祸”之证,圆凿方枘,不伦不类。如此为之,岂不怪哉! 
 
原来,项、刘与邳州之联系千丝万缕,以此暗示作者之籍贯。 
 
项羽,下邳人。 
 
其一,项羽出生之地为下相,西汉始,下相辖于邳州。 
 
西汉高祖三年(前204年)灌婴破楚,为了分割项王故地,遂分置下相、?峿、 
 
高平等五县属东海郡。5 
 
 西汉高祖五年(前202年),全境置13部、103郡国、1314县,下邳县为韩 
 
信楚国都,辖薛、彭城、东海、陈、会稽5郡,计36县。6 
 
时邳州境内有“虞姬沟”(今属新沂市),相传虞姬于此浣纱。 
 
汉与邳州,亦不无关联。 
 
韩信叛项归刘,将兵多多益善,助刘灭项。《史记.高帝本纪》五年正月:“齐王韩信习楚风俗,徙为楚王,都下邳。” 
 
张良,博浪沙狙击秦始皇,败,逃邳;遇黄石公于圯上,得受《太公兵书》。刘邦起兵,张良率邳人百余,附刘为谋臣,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兴汉灭楚而功高至伟。 
 
其二,《金瓶梅》成书之年代——明,邳州辖宿迁、睢宁。宿迁,乃项羽出生之地。 
 
两汉、三国,邳州皆辖下相,后下相失县制,属于宿豫、宿迁。洎南北朝、唐、北宋、金、元、明,迄清,邳州先后领二县,少有脱离;隋,邳州改州为郡,治宿豫县。项羽与邳州关系密不可分。 
 
开篇即以项、刘之事寓指邳州,然忧世人漫不经心,不解其意,于尾故伎重演,再示之;廋辞异,而谜底同。 
 
《金瓶梅》第一百回,写“普净师荐拔群冤”: 
 
周 秀------“今往东京托生,与沈镜为次子,名为沈首善去也”。 
 
西门庆------“今往东京城内,托生富户沈通为次子沈钺去也”。 
 
陈经济------“今往东京城内,与王家为子去也”。 
 
潘金莲------“今往东京城内黎家为女,托生去也”。 
 
武 植------“今往徐州落乡民范家为男,托生去也”。 
 
李瓶儿------“今往东京城内袁指挥家托生为女去也”。 
 
来旺妻宋氏------“今往东京朱家为女去也”。 
 
张 胜------“今往东京于孔家为男,托生去也”。 
 
孙雪娥------“今往东京城外贫民姚家为女去也”。 
 
西门大姐------“今往东京城外与番役钟贵为女,托生去也”。 
 
“群冤”托生,或男或女,或贵或贱,或贫或富,托生之地皆于东京,唯武植独往徐州,迥然不同,如此另类,必定别有肺肠。其用心何在? 
 
“武植——徐州”即“武置——徐州”。武,指周武王,置,分封,“武植——徐州”意为“周武王所封徐州”。此“徐州”即邳州也,史不绝书。 
 
何光岳先生《邳国的来源和迁徙》言: 
 
邳国的建立,谓在商汤时,朱骏生《论文通训定声》颐部第五:“邳,奚仲之 
 
后,汤左相仲虺所封,国在鲁薛县,从邑丕声。”《左昭元年传》:“商有姺邳。”盖 
 
仲虺之商为乱者。国灭,武王复封其后于邳为薛候,汉之上邳薛县也,在今山东兖 
 
州府滕县。其下邳则今江苏徐州府之邳州。7 
 
其文又言: 
 
山东、江苏之邳乃是周武时所封迁之地。(邳国)商末才东迁山东沂水县北之 
 
邳乡,周武王便就地封邳伯于此。8 
 
李世源先生《古徐国小使》言: 
 
 周于徐灭后复封偃王子宗为徐子。《康书宰相世系表》谓:“若木(黄帝九代 
 
孙伯益之后)始封,至偃王三十二世为国所灭。复封其子宗为徐子。”9 
 
《读史方舆记要》记载: 
 
邳州,古徐州地。夏为邳国。春秋时为薛地,战国为齐地,秦属薛,汉属东 
 
海郡。东汉永平中改临淮郡为下邳国,治于此。晋因之。宋齐俱为下邳郡,后魏 
 
因之。孝昌初置东徐州,后周曰邳州……10 
 
《竹书纪年》载:“梁惠王三十一年,邳迁于薛,改名徐州。”11 
 
《竹书纪年文证》载: 
 
春秋时齐侵薛之西境,谓之舒城,《史记》即齐世家之徐州也,实为田氏之 
 
邑。战国时齐更东侵,至于郭……左庄公十一年,败宋师于郭即此……是时薛因 
 
齐人逼近。复迁居下邳,楚世家所谓郢、楚、郑、邳是也。是年,以下邳封成候 
 
邹忌。邳仍迁于奚仲所居之薛城,统薛、郭之地,而被之以徐州之名。12 
 
要之,开卷有项、刘“为花柔”,卷末设“武植——徐州”,首尾相征,前后呼应,三复斯言:《金瓶梅》作者之籍贯为邳州。 
 
该论不乏旁证。 
 
《金瓶梅》第十一回:孙雪娥道:“娘,你看他嘴似淮洪也一般······”第七十五回,月娘道:“······你看他嘴头子就像淮洪一般······”又,月娘道:“嘴似淮洪一般······”尚有几处关于淮洪之描述,不再赘引。可以断言,淮洪,定为作者之亲历亲见,寻踪蹑迹,其家乡当于淮河下游地区。 
 
泗水,东西贯穿流经下邳千百年,为淮河第一大支流,故往往淮泗连称。1194年黄河决口改道,以淮河之河道为出海口,直至1855年,史称“黄河夺淮”,黄河主流由涡河、颖河入淮。明正德三年(1508)黄河北徙300里,主流由徐州入泗。 
 
黄河夺淮夺泗,致使洪水泛滥之灾区下移至今之江苏、山东,14、15世纪每百年发生水灾74次。 
 
淮洪之惊涛骇浪,明时邳州人司空见惯,陈铎亦历历在目,铭心难忘,故将其写入《金瓶梅》中,以志家乡所在地。 
(二)、兰陵笑笑生为陈铎  
 
清,彭城人张竹坡点评《金瓶梅》人物姓名之定,为“庶因物有名,托名摭事”,即以姓名寓德行,如应伯爵、韩道国、杨先彦、吴恩典……入木三分,妙不可言。 
 
兰陵笑笑生轻车熟路,第六十五回借“四个小优儿”之姓名而设廋辞,自报家门,其寓居地、姓名、身份尽数曝光。 
 
 西门庆回至厅上,将伶官乐人赏以酒食,俱令散了,止留下四名官身小优儿 
 
伺候……正说着,汤饭上来,人吃毕。西门庆唤上四个小优儿问道:“你四个人叫 
 
甚名字?”答道:“小的叫周采,梁铎,马真,韩毕。” 
 
按《百家姓》,“周”后即“吴”。《古代汉语词典》释“采”曰:“古代卿大夫受封的土地。也称‘采地’、‘采邑’、‘食邑’。”故“周采”暗藏“吴郡”。 
 
陈铎中年后寓居之金陵,属“吴郡”。按史,金陵乃六朝形胜地,“踞龙盘虎何处是,只有兴亡满目。”朝代更迭,南朝“梁”后即“陈”,故“梁铎”暗指陈铎。 
 
“马”“韩”,即“马汉”,指“马上之汉”,武夫也。 
 
“真”“毕”,即“真笔”。 
 
“周采、梁铎、马真、韩毕”之真谛为:《金瓶梅》乃吴郡陈铎(武官)之真笔。 
 
金陵,属吴地,前者于“周”后暗藏“吴”,不宁唯是,陈铎再设廋词,开诚布公,打出“吴”之旗号,言其写作之地。 
 
第十一回:“那西门庆立了一伙,结识了十个人做朋友”,九个帮闲排名依次为:应伯爵、谢希大、吴恩典、孙天化、云离守、花子虚、祝日念、常时节、白来创。均取其姓,即可组成一句话:应谢吴(地)孙云花(华)、祝常白。二人何因令陈铎感恩戴德,不可知。 
 
曾阅网上文章,其言陈铎寓居金陵所交游者皆为白衣,其中似有名“祝常白”者,然再检索,无果,本“无征不立”之训,仅志于此,待考。 
 
数十年来,《金瓶梅》作者之研究如火如荼,研究者见微知著,提出作者应备之条件,为其“画相”,几呼之欲出。 
 
有学者评说数十年《金瓶梅》作者之考证,以为诸说之考证方法不尽如人意,建议运用“交集法”,高论也。其法客观、有效,杜绝臆测及主观想象。笔者从之,故将陈铎之情状与《金瓶梅》作者应备之条件一一对照,可对号入座、毫厘不爽者唯陈铎也。可证破译廋词之谜底完全正确。 
 
三、陈铎与“兰陵笑笑生”  
 
《金瓶梅》描写床笫之事,绘声绘色,穷形尽相,竭尽写真之能事,君子耻之。此可姑且不论,其要害在于击鼓骂“朱”。其“寄意于时俗”、“指斥时事”,“著此一家,即骂尽诸色”。九五之尊,王公贵族,文武百官,莫不遭荼毒,受刀俎,水深火热。若官府究诘始祸,或夷九族。趋吉避凶,乃人之本能,故作者采取“壕堑战术”,以保身家性命,化名“兰陵笑笑生” 
(一)释“兰陵”  
 
顾起元《客座赘语》“髯仙秋碧联句”条云,陈铎“所著多冒他人姓氏,甘为床头捉刀人以死可叹也”。取化名亦如法炮制,“兰陵”,并非其真实郡望。 
 
 研究者考证《金瓶梅》之作者,无不绞尽脑汁,千方百计,让“被作者”者与“兰陵”扯上瓜葛,攀上“转折亲”,以致溯千年,掘祖坟,查八代,然又不佐以他征,仅偏执于“兰陵”而求解,实乃钻冰求火,徒劳耳。 
 
古县、郡名“兰陵”者有二,南北相望。 
 
 北兰陵于今之山东,先置。 
 
战国楚曾在今山东苍山县西南兰陵镇置兰陵县,其后屡有废复,治所也有变 
 
迁。因此与枣庄市、苍山县、滕县东部、东南部一带古称兰陵。13 
 
邳州、北兰陵地相邻,水相连,言相同,俗相近。或以为陈铎必假于北兰陵,如此,则天衣无缝,无懈可击。此言不得要领,与其本意背道而驰,实谬也。于北兰陵,陈铎心不在焉,不以为意。 
 
南兰陵,即今之江-苏武进也。 
 
齐、梁萧氏,其祖为北东海郡兰陵人,晋永嘉之乱,烽鼓不息,良禽择木而棲,出谷迁乔,避乱而南徙武进。《南史.齐高帝本纪》有志: 
 
中朝丧乱,皇高祖淮阴令整家公齐,过江居晋陵武进县之东城里,寓居江左 
 
者,皆侨置本土,加以南者,更为南兰陵人也。14 
 
南兰陵“侨置本土”于梁。《武进阳湖县志》载: 
 
梁天监元年,晋陵郡改南东海郡,曰兰陵郡,改武进曰兰陵。兰陵郡领兰陵。 
 
陈,晋陵郡改兰陵郡,曰东海郡,领兰陵。15 
 
陈铎适志率性,斩断名缰利锁,返我初服,后一苇渡江,亦居江左。然金陵、武进境不毗连,郡名无染,陈铎处心积虑,取号贴上“南兰陵”之标签,“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陈铎意在“明贤里”也。研究南兰陵与“明贤里”,则纳履拾金,有意外收获。 
 
萧氏家族与金陵有不解之缘,根深柢固。 
 
齐高帝在宋为禁军将领,其家也曾随之住建康,高帝子武帝赜就“生于建康 
 
青溪宅”(《南齐书.武帝纪》)。东昏候父萧鸾,是高帝次兄萧道生之子,“少孤, 
 
为高帝抚育,恩过诸子”(《南齐书·明帝纪》)。东昏候生于齐武帝永明元年,其 
 
时鸾领骁骑将军,转散骑常侍,左卫将军,那么应生于南京。16 
 
萧氏先祖初徙武进,然金陵乃萧氏家族之发祥地。从萧道成始萧氏建国齐、梁,皆都金陵。“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萧氏数代人生于斯,学于斯,官于斯,王于斯,薨于斯;而长期居住之地曰“里”,然则,称金陵为萧氏之“里”,当理直气壮,无可非议。理所当然,金陵亦为齐废帝东昏侯之“里”;《南史》载齐废帝东昏候“本名明贤”,进而言之,称金陵为“明贤里”,亦非穿凿附会。 
 
“明贤里”即金陵,而《金瓶梅》序署“欣欣子书于明贤里之轩”,则知其序于金陵。 
 
欣欣子作序于金陵,则求序者当与之鸡犬之声相闻,朝夕可见。李保雄先生著文指明,《金瓶梅》中“送盒礼”、“绰号之习”为“南京独有之习俗”,显而易见,作者生活于金陵;故《金瓶梅》著于金陵乃信言也。 
 
“多谢中书君(毛笔),伴我此幽栖。”陈铎乃金陵之卧龙,志于名山事业,笔耕不辍,其隐居金陵,中年后而作《金瓶梅》。 
 
金陵,为廋辞“明贤里”之谜底。前文“周采、梁铎……”云云,暗含吴郡及梁、陈两朝,万变不离其宗,皆以“金陵”作得文章,发人深思也。 
 
金陵乃陈铎藏身之处,其诪张为幻,迷人眼目,嫁祸于兰陵人,若官府扑杀此獠,明正典刑,只能李代桃僵,多几个冤魂野鬼而已。其却逃之夭夭,安然无恙。陈铎,何其狡黠也! 
 
(二)“笑笑生”解 
 
陈铎取笔名“笑笑生”,有“笑笑”之事端、有“笑笑”之心态。 
 
其一,“大笑”辞官 
 
明周晖《金陵琐事》记: 
 
 指挥陈铎以词曲驰名,偶因卫事谒魏国公徐公于本府。徐公问:“可是能词 
 
曲之陈铎乎?”陈应之曰:“是。”又问:“能唱乎?”陈遂袖中取出牙板,高歌 
 
一曲。徐公挥之去,乃曰:“陈铎,金带指挥,不与朝廷作事,牙板随身,何其 
 
卑也!”17 
 
受训斥,蒙羞辱,而气急败坏,愤懑填膺,逆反心理油然而生,桀傲不驯,终“仰天大笑”,退隐山林。 
 
其《草堂余意》。氐州第一写道:“小前程,何足向,且归去,仰天大笑。十余年,一梦中,而今尽晓。” 
 
陈铎踵事增华,叱咤行伍,伴君侧,九天雄飞,却飞身而下,坠九地而雌伏,身居下流。从高贵到低微之倏忽转身,乃其人生之重大转折点,沦肌浃髓,刻骨铭心,以“仰天大笑”,彰豪放,显洒脱,表庆幸,示无忧。此后,其思想嬗变,“笑笑”,为其不易之心态。 
 
其二,笑骂官场。 
 
在旧营垒中,徜徉二十余年,对于官场,有着本质之认识。陈铎对官场嬉笑怒骂:“世路纵横,是非颠倒,美玉惭空抱”,“虎狼交杂,风云变暴,”,“黄金印手拿,琼林花帽插,祸到有天来大”,官场乃“是非场”。 
 
因此“是非场里强抽头,再不听东华漏”。笑骂官场,乃言明辞官之外因。 
 
其骂官场,与《金瓶梅》如出一辙。 
 
其三,笑抛功名。 
 
人生贵适志,何要名爵乎?陈铎“饮社高阳皆故旧,不厌暮期朝约。风月清闲,功名淡薄”,“笑浮名有无,过流光迅速,留不住乌和兔”,“管什么三略法立兴了周,一声歌平散了楚,万言策做安了刘”。“不问得失,不谈兴废,把前程明当黑。守粗衣淡食,免奴颜卑膝,谁及俺渔家贵。”“足不踏市朝,身厌紫袍,谁及俺渔家傲。” 
 
其四,笑傲公卿。 
 
陈铎狂荡不羁,“老子痴颠,白发垂肩,睥睨青天,呼吸长川”,一副狷介傲骨,与统治者离心离德。《北中吕.朝天子》[渔家]六首:“名儿虽淡薄,船儿虽窄小,白眼把公卿傲,瓦盆新酿酒篘着,一任顽和笑。伏虎权符,封泥宣诏,但来的都告缴……” 
 
不仅笑时人,亦嘲笑历史人物贪恋官爵,不能了身达命,激流勇退。“石崇富易消,范丹贪到老,哪一个长安乐”,“我笑那谢玄晖吟咏悭,庚元规局量匾。一个袁宏牛渚便回船”。 
 
其五,笑对生活。 
 
“林塘花月下,别是一家春。”面对底层之平民生活,陈铎心如止水,无索无求,随遇而安,知足常乐。 
 
其《归隐》诗云: 
 
 守腴田几丘,和新诗数首,终日把紫扉扣。是非场里强抽头,再不听东华漏。 
 
稚子愚顽,山妻温厚,团圆三四口。匡时的饭牛,休衙的种柳,他两个谁纰缪? 
 
 仿邵平种瓜,学卢同煮茶,喜春雨全禾稼。数椽茅屋近鸥沙,志不在陶朱下。 
 
诗酒关情,琴书清暇。放会顽,撒会耍…… 
 
《乐碧乐府》.《南吕.一枝花》九日[梁州]: 
 
 散孤闷,闲寻野寺。快离怀,远眺江楼。凭高一览山秀。山形北拱,水势东 
 
流。绵绵极浦,衮衮沧州。白鹭洲二水悠悠,凤凰台百鸟啾啾。觅得根羊叔子软 
 
琅珰博带垂腰,借得条葛仙翁弯曲律青藜在手。寻得孟参军厌刺答破帽笼头。放 
 
开笑目,对西风满地黄花嗅。耸吟肩,亸吟袖,自把渊明诗和酬。景趣穷搜。 
 
尾: 
 
……遇晴明好时候,与村翁,共林叟,登高台,涉远岫。酒场宽,诗骨瘦。 
 
到老双眉不曾皱…… 
 
《中吕.驻云飞》《四景》之一 
 
 夜半生凉,银烛秋光冷画屏。满月天街,映水银河静。[嗏]梧叶下空庭,玉 
 
漏三更,懒换炉香。笑把红儿倩,卧看牵牛织女星。 
 
《商调.集贤宾》.《中秋》.[逍遥游]: 
 
 逢时开宴,老子今宵风流不浅。笑耸吟肩伴麄豪,酒圣诗仙。果是今年胜去 
 
年。将数曲阑干依遍。殷勤问月,人既多情,月岂无言? 
 
“仰天大笑”而辞官,骤生“笑笑”之心态:笑骂官场,笑抛功名,笑傲公卿,笑对生活,无时无处不“笑”,此正是陈铎名“笑笑生”之原因。 
 
与“笑笑生”相关之轶事一,似可瞧见陈铎之身影。 
 
有信息云,故宫博物院藏有“春宫画”《鱼戏春水》,上有题诗,署名“笑笑生”。钱谦益《列朝诗集》云:“大声……山水仿沈启南,自为诗题其上。人知大声善乐府,不知其能画……”陈铎擅丹青,图写为妙,有传世名画《水阁读书图》,现藏常州博物馆。陈铎擅画,又“性”趣浓厚;作画有“诗题其上”之共同点,故“笑笑生”即陈铎也。 
 
四、陈铎与“钜公”、“大名士”  
 
《金瓶梅》廿公跋云:“《金瓶梅传》为世廟时一钜公寓言。” 
 
《宋史.选举志》:“名卿钜公,皆繇(由)此选。”宋苏舜卿《应制科上省使叶道卿书》:“某观前古之士,歘然奋起贱庸之地,建名树勋,风采表于当世者,未始不由上官钜公推引而能至。” 
 
故廿公所言之“钜公”为高官无疑。 
 
刘光中先生谈《金瓶梅》之作者,言: 
 
关于本书作者的情况我们起码可以看出两点来:①作者的生活阅历十分丰富, 
 
眼光相当深邃。他应该是一个“上能通天,下能入地”的人物,即既与上层社会 
 
有所接触,见过大视面,又当在社会下层混迹;他应该是天南海北都到过,官场、 
 
商场、歌舞场均曾出入过的人物,试想,若不曾躬亲参与其中,怎可能将那形形 
 
色色的人物导引出来,如此真切地介绍给读者……18 
 
陈铎,锦衣卫指挥使,要轴也,岂不是跻身上层社会、“上能通天”出入官场者? 
 
唐李贺《歌诗编》四·《高轩过》:“云是东京才子,文章钜公。”时韩愈任都官员外郞,皇浦湜为侍御,皆四品以下之官员,李贺称之为“巨公”,陈铎官三品,讵不可称“钜公”乎? 
 
明沈德符《野荻编》言《金瓶梅》“闻此为嘉靖大名士手笔”。兰陵笑笑生为“大名士”。 
 
刘光中先生认为: 
 
我以为比较起来,可信的说法还是明人沈德符的“嘉靖大名士说”。既云大 
 
名士,辄当是学富五车、才过八斗而又未曾居官为宦的人……按《金瓶梅》所写, 
 
姑且不论天文地理、诗词曲赋、医卜星相、三教九流,但观其对历史惊人准确的 
 
把握,亦可断言非真正的大名士莫为,倘若不然,谁其堪任?19 
 
陈铎乃两脚书橱,满腹经纶,“于经传子史,百家九流,莫不贯穿”;且混迹市井,关注三百六十行,有闻必录,编纂成集(《滑稽余韵》)。而《金瓶梅》作者知“天文地理、诗词曲赋、医卜星相、三教九流”,“对历史惊人准确的把握”,若以此论作者,确实非陈铎莫为! 
 
兰陵笑笑生“未曾居官为宦”之说尚可商榷。“因为未居官,处世行为任诞旷放,可以不受羁靮,故能出入歌场舞院而与底层社会结交。其人见多识广,感慨良多,经纶满腹,入土可惜,遂发皇而为文章,嬉笑怒骂无所不用其极。”此论不足为训。其实,人各如面,不可一概而论,先为官而“通天”、后致仕而“入地”者又何尝不能如此? 
 
《现代汉语词典》释“名士”为:①旧时指以诗文等著称的人。②旧时指名望很高而不做官的人。20引文①中则含做官者。“学而优则仕”,古代“以诗文等著称的人”,不出仕者有几? 
 
 陈铎是否为“诗文等著称者”? 
 
 明沈德符赞曰: 
 
元人俱闲北调而不及南音,今南曲如“四时歌”“窥青眼”,“入别后”诸套 
 
最古,或以为元人笔亦未必然。即沈青门、陈大声辈,南词宗匠,皆本朝成弘间 
 
人……南词自陈、沈诸公外,如“楼阁重重”“因他消瘦”“风儿疏刺刺”等套尚 
 
是成弘贵音……今传诵南曲,如“东风转岁华”,云是元人高则诚,不知乃陈大声 
 
与徐髥仙联句也。且今人但知陈大声南词之工耳,其[北一枝花]“天空碧水澄” 
 
全套,与马致远“百岁光阴”皆咏秋景,真堪百仲。又[题性情.新水令]“碧桃花 
 
外一声钟”全套,亦绵丽不减元人。本朝填词似无胜之者。21 
 
陈大声被誉为“南词宗匠”,与元曲家马致远“真堪伯仲”,“绵丽不减元人”,“本朝填词似无胜之者”。 
 
明曹学佺: 
 
大声……乃以词曲鼓吹休明,直闯金元作者之阃奥。其所著梨云……纳锦郎 
 
诸稿,雨滑稽余韵,太平乐事,则又妙极俳谐,令人绝倒。大都流丽清圆,丰藻 
 
绵密。事尽而思不乏趣,言浅而情弥刺骨。以彼作乎,岂独为昭代白眉哉。前无 
 
古人矣。22 
 
陈大声作品名甲天下,“令人绝倒”,“独为昭代白眉哉”“前无古人矣”,赞誉何其高也!昭:古代贵族宗庙排列之次序:始祖庙居中,以下按父子辈排列为昭穆。昭居左,穆居右,昭代,父代,寓开创者。眉,居五官之高端,白眉,意指能力非凡,德高望重。“昭代白眉”,极言陈铎乃斫轮老手,开山鼻祖。 
 
明《精订陈大声乐府全集序》言: 
 
 自金元迄我国家,以南北曲名者亡虑千万辈。乃今三星逸客,按拍花前,西 
 
京教坊,弹丝樽畔,才一开口便度陈大声诸曲,直令听者神动色飞,此何以故? 
 
正以大声之韵发而意新,声婉而辞艳,其体贴人情,描写物态,有发前人所未发 
 
者。何之朗取其稳协,玩美服其当行,真知言哉!23 
 
陈铎之作品受到如此之传诵普及,“曲坛祭酒”当之无愧。 
 
曹学佺言陈铎“以词曲鼓吹休明,直闯金元作者之阃奥”,是也,然又何止于此。尚堪追唐宋词人,与之华妍相匹敌。有研究者称:陈铎《草堂余意》,为万历间汪廷讷所订,全称为《坐稳先生精订陈大声草堂余意》,唯题署颇为奇特,初诵颇似一部唐宋人选集。“每音调名下,径题元(原)作者姓名。唯一人两调相连,则第二阙径题陈大声”。其中署陈大声者凡三十七首,其余题署所涉唐宋词人四十九人,大约此本亦源于坊刻,坊间狡猾,假此以示大声词杂于唐宋词间卒不能辨;其题名为《草堂余意》,显然也是有意与《草堂诗余》(北宋诗)竞传。24 
 
世人对“坊间所为”虽多非议,然“大声词杂于唐宋词间卒不可辨”,其词水平之高,可见一斑。 
 
陈铎所作散曲,文采风流,冠绝一世,“字句流丽,可入弘索”,以散曲著名,亦偶作南散曲;魏良辅,将其《秋碧乐府》与《琵琶记》同作为练唱昆腔之范本。 
 
明、清人为其倾倒,五体投地,赞誉不绝。“本朝词手似无胜之者”(王世贞《顾曲杂言》)“陈大声词全明不能有二”(冒广生《疾斋乐府》),“指挥陈铎以词曲驰名”(周晖《金陵琐事》),“以乐府名于世,所为散套,稳协流丽,被之丝竹,审宫节羽,不差毫末”(钱谦益《列朝诗集》)……陈铎名震古今。 
 
陈铎集“词宗”、“曲坛祭酒”、“乐王”、“演唱家”(下文即叙)、画家于一身,被称为“大名士”,有何悬念? 
 
钱谦益言陈铎醉心于“文艺之支流余裔”之散曲创作,硕果累累,“兰陵笑笑生”若何? 
 
刘光中先生言: 
 
至于小说中大量的词曲摘引,证明什么?只能证明作者深精此道。……25 
 
刘先生又言: 
 
他学识渊博,多才多艺,而且名声卓著,然而一生并不得志,音乐、曲蘖是 
 
其所好……26 
 
陈铎醉心于“文艺之支流余裔”之散曲创作,身为“乐王”,而刘先生指出兰陵笑笑生“音乐、曲蘖是其所好”,岂不是指着陈铎之鼻子道:“尔即兰陵笑笑生也!” 
 
五、陈铎与武官、锦衣卫、辞官  
 
有研究者指出:《金瓶梅》作者对武官之了解超过对文官的了解。 
 
以《金瓶梅》内容论之,然也。《金瓶梅》之主要人物西门庆,先后外任山东理刑所理刑副千户、山东理刑所理刑正千户。后十余回之主要人物守备周秀,后除济南兵统制。二人皆为武职。《金瓶梅》故事发生之主要地点亦为二者之庭院、阃帷。 
 
其言外之意,即兰陵笑笑生为武官。 
 
日本小松谦研究《金瓶梅》流传之过程,得出结论: 
 
《金瓶梅》本来在跟锦衣卫有关的人士之间诞生的,由中间的刘氏父子传开 
 
来,经过李卓吾周围的人刘氏父子传播到江南,终于在江南出版流传。27 
 
小松谦明察秋毫,断言《金瓶梅》之诞生与锦衣卫人士有关,一语中的,其弦外之音,似指明其作者为锦衣卫者。 
 
锦衣卫(武官),陈铎之职也,其即诞生《金瓶梅》者。 
 
陈诏先生研究西门庆官职云: 
 
但是,《金瓶梅》写西门庆所任的官职,显然不是宋朝的提点刑狱而是明代 
 
卫的属官。 
 
《明史.职官志》三,“东厂之属无专官,掌刑千户一,理刑万户一,亦谓 
 
之贴刑,皆卫官”。 
 
又据《明史.职官》五,明初,置金吾侍卫亲奉都护府,又置各卫亲军指挥 
 
使司,设指挥使(正三品)……千户所正千户(正五品),副千户(从五品)…… 
 
洪武永乐间,增设亲军诸卫,各为二十二卫,其中有“锦衣卫”、“金吾前卫”、 
 
“金吾左卫”、“金吾右卫”等,分掌宿卫。而锦衣卫主巡察、缉捕、理诏獄,以 
 
都督、都指挥领之,盖特异于诸卫焉。28 
 
西门庆官职实为明之“锦衣卫”。 
 
陈铎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谋不失其职,思不出其位,交不离其圈,见亦“锦衣卫”,闻亦“锦衣卫”,以锦衣卫为模特儿,朝夕相处,音、容、性、行尽悉,素材实而多焉,信手拈来,撰写得心应手。破落户子弟西门庆一介无赖,乃乞丐之徒,贿赂夤缘,奉金银,送美女,作螟蛉,攀附严嵩,而平步青云,飞黄腾达。《金瓶梅》第三十回攻讦明朝,“天下失政,奸臣当道,谗佞盈朝······奸党在朝中卖官鬻爵,贿赂公行,悬称升官,指方补价,夤缘钻剌者,骤升美任,贤能廉直者,经岁不除。”西门庆之罪恶行径,罄竹难书,无不可证明之,故选择这厮作为鹄的以骂“明”,则百举百捷。 
 
《金瓶梅》卷首于序跋后,有词四首,词曰,“阆苑瀛洲,金谷陵楼,算不如茅舍清幽。野花绣地,莫也风流。也宜春,也宜夏,也宜秋······更无荣无辱无忧。退闲一步,着甚来由”?“懒散无拘,此等何如?倚栏杆,临水观鱼,风花雪月,赢得工夫,好炷心香,说些话,读些书”。“明朝事,天自安排,知他富贵几时来?且优游,且随分,且开怀”。 
 
卷首词中“阆花瀛洲,金谷陵楼”,暗示作者曾在京都居显位,任高官,余则叙辞官后家居生活。“赢得工夫,好烛心香,说些话,读些书”,寓指作者辞官后进行《金瓶梅》之创作。 
 
“横逢尽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见一人。”陈铎反其道而行之。其高步云衢,如日中天,却半途而废,弃簪缨而衣褐,舍膏粱而食藿,下乔入幽,甘做“林下人”。 
 
武官、锦衣卫、辞官,为《金瓶梅》作者必具之条件,陈铎左右逢源,八面威风,絜长度短,哪一点不合尺寸? 
 
六“南——北——南”生活经历相同  
 
刘光中先生《<金瓶梅>人物考论》写道: 
 
另外,我们从上述明代人物的身上,联系作品实际,又能朦胧地看到作者的 
 
身影。作者 大致应该是活动在嘉、隆、万年间的人物;他早年生活于山东或晋鲁 
 
豫邻接的地带;而后,有着“山东——北京——东南”的生活经历……29 
 
 陈铎确有此履历,其袭职北上北京,致仕南下金陵,皆淹迟廿年有奇,三分人生;春华秋实,日久情生,亦认他乡作故乡。 
 
丁朗先生《<金瓶梅>作者在北京考》指出: 
 
大量论据证明,《金瓶梅》的作者的生活基础在北京而不在山东或主要不在山 
 
东。不论他祖籍何处,生于哪方,当他在创作这部长篇时,不包括第五十三至五 
 
十七回,他的视角点与视角却基本上没有离开北京……30 
 
陈铎“向东华钟鼓常听漏”近卅年,守紫禁皇城,侍天子行止,听朝堂舌辩,看百官仪态,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尽收眼底,京城官,京城事,了然于胸。“退闲一步”后,游鱼飞雁而信息不绝。此乃撰写《金瓶梅》之必备素材。 
 
 国难当头,“吟月嘲风先要减,登山临水亦应稀。”俺答侵明,亦乃陈铎切肤之痛,回肠九转。文为时而作,属辞比事,《秋碧乐府》有词言之。 
 
南吕.一枝花 
 
 满江红 
 
独上高台,残月晓,露华犹湿。台上见,万里澄江,古矶荒迹。秋水无痕涵上 
 
下,浮云有意遮西北。想当年,宋玉赋应哀,伤秋色。 
 
任憔悴,江南客。经几度,草花白。叹鱼雁消沉,关山阻隔。伯业雄图何处问, 
 
倚栏杆送目中原极。无愁中、生出许多愁,填胸臆。 
 
嘉靖二十九年六月,蒙古土墨特部俺答汗兵犯大同、宣府,八月移兵东古,入北古口,长驱直入内地,京师惊恐。八月二十日,敌经通州西犯京师,于郊大肆杀戮,围城三日退去,劫掠男女、财物无数。史称“庚戌之乱”。 
 
“庚戌之乱”令陈铎魂不守舍,上高台,望西北,情哀伤,盼鱼雁,生忧愁;“伯业雄图何处问”,虑及明社稷岌岌可危,大厦或倾。其不为稻粱谋,做回池中物,日近长安远,身在江南,仍心系京城。试问,其视点何曾离开过北京? 
 
李保雄先生《<金瓶梅>主体显示南京风俗》中,《金瓶梅》所写“送盒礼”、“人品绰号之习”等皆为南京风俗,且又仅限南京。 
 
关于“送盒之词”写道: 
 
《金瓶梅》中逢年过节,婚丧嫁娶,拜寿酬答,生子贺喜,日常交往等平常生 
 
活,不断写到往来送盒礼之习,如……这一风俗习惯是最堪代表《金瓶梅》故事的 
 
地方特征的。而这一风俗又仅限南京。据民国人胡朴安《中华全国风俗志》下编江 
 
苏章“南京风采记”之“市井丛话”载: 
 
宁俗每逢时节,人家必互相馈送食物,谓之送节盒。命家中所雇女媪致送,受 
 
者赏以力金,谓之盒钱。所送除糕饼外,或应时果品,夏则小品鸭,冬则盐鸭油鸡 
 
之类,往往由甲家送之乙家,乙家又送之丙家,丙家又送之丁家,甚有丁家复转之 
 
甲家。辗转相馈,卒至鸡鸭腐臭不可食 ,促使一般女媪,博得几许力金而已,诚 
 
无谓也。 
 
…… …… …… 
 
不难看出《金瓶梅》中写的送盒礼习显然来自于南京。而且无论是送盒的礼 
 
俗,还是盒中所装礼品,《金瓶梅》中的描述可谓是对南京习俗的准确诠释。兹再 
 
列两例…… 
 
…… …… …… 
 
《风俗志》称送礼盒为“送节盒”,《金瓶梅》中其实也有描述。第四十二回开 
 
首吴月娘对西门庆说:“他家既先来与咱家孩子送节,咱少不得也买礼过去,与他 
 
家长姐送节,就权为插定一般,庶不差了礼教。”31 
 
人物之绰号乃《金瓶梅》之一大特色,惟妙惟肖,令人难忘,拍手叫绝。关于“人品绰号”之习,其大作又写道: 
 
《金瓶梅》中另一独具南京特点的习俗中“人品绰号”之习…… 
 
《风俗志》“南京风采论”之“人品绰号”载:宁俗好以绰号呼人。暴富人家, 
 
皆用绰号。如王豆腐,即其家曾业豆腐也;蒋驴子,即其先有人赶驴子也。类此者 
 
甚多,不可历举。此外就流品,而呼人绰号,亦不一而足,试缕析之。 
 
其中析道:“吃白食。有一种人,逢人家有喜寿事,即往混食;或任人嘲笑, 
 
专贪口福,而人为东道者,俗谓之吃白食。” 
 
《金瓶梅》中以应伯爵为代表的帮会人物到西门庆家混吃即是…… 
 
《风俗志》“南京风采记”之“江湖技术”记:白日串。有一种人衣裳楚楚, 
 
似上流社会中人。而不知阴为无形之贼。或于人家,或于客栈,见人时则伪为寻 
 
友,不见人时则窃取财物,谓之曰白日串。 
 
《金瓶梅》中有“白日创”…… 
 
《金瓶梅》第七回写孟玉楼改嫁西门庆时被张四阻拦,引发杨姑娘与张四对 
 
骂:张四骂杨姑娘道:“你这嚼舌头老淫妇,挣将钱来焦尾靶,怪不得恁无儿 
 
无女。”这个“焦尾靶”骂人习俗,为南京特有。 
 
“南京风采记”之“人品绰号”记:焦尾把。老儿无嗣,待人又苛刻,人因 
 
从旁詈之曰焦尾把。 
 
很显然二者是含义完全一致。32 
 
入境问禁,随乡入乡。陈铎由北至南徙于金陵,“家与秦淮近”,多历年所,友南京人,饮长江水,知南京风俗,有何疑义? 
 
耳濡目染,心领神会,潜移默化,陈铎于南方生活习尚了如指掌。因罪西门奢糜,食前方丈,故奇肴异馔,山珍海错,八方果蔬,应有尽有,南方之方物亦列其中。 
 
一言而蔽之,陈铎于南、北方生活习尚兼收并蓄,皆通晓之。 
 
《金瓶梅》中南、北方生活习尚间杂,终得以合理解释矣。 
 
然南方生活习尚仅为“间杂”,而非“纯粹”,言“纯粹”者乃以偏概全,言过其实耳。 
 
西门庆居高位,多财善贾,且家临运河,船舶往来如梭,南货北运,如果蔬、大米、酒酿等,日常食用之,不足为奇。第六十七回,应伯爵不识“衣梅”,西门庆道:“狗才过来,我说与你吧,你做梦也梦不着,是昨日小价杭州船上捎来,名唤作衣梅·················”第七十七回,花子由劝西门庆,“门外客人有五百包无锡米······我想着姐夫,倒好买下等价钱。”北人饮南酒乃嘉、万间之时尚。然则,不可称之曰“南方人之南方习尚”。 
 
有人持论曰:从生活习惯看,作者“是纯粹的江南人”,“绝不是一位具有北方生活习惯的人”。此乃不根之论,大谬不然。 
 
南京位于北京之东南。 
 
北京之官场为陈铎之视角、视点,切中肯綮,岂不知南京之市井,应为其另一个视角、视点。论之于经济发展,于唐即有“扬一蜀二”之说;素为南速北缓,南人发财,北人发呆。嘉靖肇,江南资本主义萌芽勃发。欲写出《金瓶梅》,须搜罗市井之材料,而陪都正是其称心如意之素材搜集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陈铎之炯炯目光,从未离开过市井之人、之物,《滑稽余韵》可证之。如前所言,金陵乃《金瓶梅》之诞生地。 
 
“南——北——南”之徙,其真谛为北上北京,南下南京,除此而已,岂有它哉!此为遴选《金瓶梅》作者准尺之一,不可曲解。 
 
七、陈铎符合“精通音乐”之条件  
 
惠而能好我,向以瑶华音。“音乐、曲蘖是其所好”,顾曲周郎,兰陵笑笑生“精通音乐”;而陈铎恰为“乐王”也。 
 
顾超元《客座赘语》,“髯仙秋碧联句”条记: 
 
黄琳美之,元宵宴集富文堂,大呼角伎集乐人赏之。徐子仁、陈大声公称 
 
上客。美之曰:“今日佳会,旧词非所用也。请二公联句,即命工度诸弦索何 
 
如!”于是子仁与大声挥翰联句,甫毕一调,即令肆习,即成,合而奏之,至今 
 
传为胜事。 
 
子仁七十时,于快圆藻堂开宴,妓女百人称觞上寿,缠头皆美之贻者。大 
 
声为武弁,尝以运事至部门。客召宴,命教坊子弟度曲侑之。大声随处雌黄, 
 
其人拒不服,盖初未知大声精于音律者也。大声乃手揽其琵琶,从座上快弹唱 
 
一曲,诸子弟不觉骇服,跪地叩头曰:“吾侪未尝闻且见也。”称之曰“乐王”。 
 
自后教坊子弟无不愿请见者。归来问馈,不绝于岁。33 
 
陈铎且弹且唱,为演奏家,亦为歌唱家,多能也。 
 
 陈大声“所为散套……被之丝竹,审宫节羽,不差毫末”,使词曲与音乐珠联壁合,已臻炉火纯青,脍炙人口。可谓引商刻羽,巧不可阶。 
 
明汪廷讷《刻陈大声全集序》言: 
 
其韵严,其响合,其节舒。词秀而易晰,音谐而易按。言言蒜酪,更复擅扬, 
 
借使骚雅属耳,击节赏音,里人闻之,亦且心醉。其真词坛之鼓吹,而俳优之杰 
 
霸乎?34 
 
试问,其余“被作者”者不辨五音,谁能及之? 
 
八,陈铎详知市井中各种文艺样式和作品  
 
《中国文学史》指明: 
 
作者不仅有相当程度的文学素养和写作才能,而且详知当时流行在城市的 
 
各种文艺样式和作品,如戏剧、小说、宝卷和民间歌曲之类。35 
 
 陈铎身为“词宗”、“曲坛祭酒”,理所当然,“有相当文学程度的素养和写作才能”。 
 
欲“详知当时流行在城市中的各种文学样式和作品”,则须生活在城市中。陈铎从弱冠之年即任职于京城,后寓居陪都金陵,为市井之臣,直至猿鹤虫沙,计五十余年。 
 
陈铎被称为“俳优之杰霸”。“俳优”,古指杂剧、滑稽剧类。陈铎著有杂剧《花月妓双偷纳端郎》、《郑耆老义配好姻缘》,传奇《纳端郎》等。明清时称戏剧为“传奇”。 
 
无疑,其熟悉戏剧。 
 
“乐王”陈铎,醉心于“文艺之支流余裔”之散曲创作。终日“牙板随身”,与教坊乐妓为伍。魏国公徐鹏举“钓鱼执法”,陈铎“遂袖中取出牙板,高歌一曲”;宴会上,陈铎“手揽其琵琶,从座上快弹唱一曲”,令教坊子弟骇服,顶礼膜拜。信手弹,低低唱,浅浅斟,一字值千金。称陈铎为演唱家,並非巧言偏辞。 
 
无疑,其熟悉说唱艺术。 
 
蔡国梁先生言: 
 
宝卷是从唐代的“俗讲”、宋代的“说经”发展而成的一种说唱艺术样式…… 
 
宋初禁止在庙宇“讲唱经文”,敷衍故事、从事“俗讲”的和尚们,便和讲唱“小 
 
说”“讲史”“诸宫调”的职业艺术並驾齐驱,转入瓦肆“说诨经”,“说参请”。迨 
 
至明清佛道盛行,秘密教会兴起,由之变相的宝卷也风靡一时。它的形式与变文无 
 
殊,而题材却有由佛道故事向民间传说扩展的趋势,讲唱的场所由市井深入到乡村 
 
居室,宣讲宝卷也逐渐从布道劝善演进为民间说唱,宝卷则成了宣卷的脚本,流传 
 
于后世。36 
 
明,从市井至乡村,宝卷普及,家弦户诵。作为演唱家之陈铎对于“宝卷”,应谙熟于心,可弦可诵。 
 
吴晗先生引沈德符《野获编》卷二五《时尚小令》云: 
 
嘉隆间乃兴《閙五更》《寄生草》《罗江怨》《哭皇天》《乾荷叶》《粉红连》 
 
《铜城歌》《银纽丝》之属······比年以来又有《打竹竿》《挂枝儿》二曲。其腔调约 
 
略相似,则不问南北,不问男女,不问老幼良贱,人人习之,亦人人喜听之, 
 
以至刊布成帙,举世传诵······37 
 
既然有“三不问”,“人人习之”、“人人喜听之”,则“时尚小令”,堪称“民歌”,陈铎亦不免心烦技痒,而引吭高歌,响遏行云。 
 
古人熟悉小说,可用“耳濡目染”一词言之。 
 
潘开沛先生引《茶香室丛钞》十七云: 
 
《平妖传》、《禅真逸史》、《金瓶梅》皆平话也。38 
 
张鸿勋先生引明田汝成《西湖浏览志采》卷二十言: 
 
 杭州男女瞽者,多学琵琶,唱古今小说、平话,以觅衣食,谓之“陶真”…… 
 
若《红莲》、《柳翠》、《济颠》、《雷峰塔》、《双鱼扇坠》等记……39 
 
《现代汉语词典》释“平话”云: 
 
我国民间流行的“口头文学”形式……由韵体散体相间发展为单纯散体, 
 
例如以散体为主的《三国志平话》、《五代史平话》。也作评话。40 
 
《现代汉语词典》释“词话”云: 
 
散文里间杂韵文的说唱艺术形式,是章回小说的前身。起于宋元;流行到明 
 
代,如《大唐秦王词话》。明代也把夹有词曲的章回小说叫做词话,如《金瓶梅 
 
词话》。41 
 
显而易见,古代小说亦为说唱艺术,其之流传,说唱艺人劳苦功高。民众接触小说,则为“耳濡”。 
 
另一途径即“目染”,读坊间刊印之小说。 
 
精通于说唱艺术之陈铎作为文人,即使不盘桓于茶坊酒肆、说书场,亦能于“三余”而读之,对于小说绝不会格格不入,懵懂无知。《三国演义》、,《水浒》皆言“武”事,身为武官之陈铎为提高指挥才能必情有独钟,研究之,借鉴之。 
 
无疑,其熟悉小说艺术。 
 
蔡国梁先生洞若观火,别具只眼,发现《金瓶梅》第73回“听薛姑子讲说佛法”,系改写《清平山堂话本》之《五戒禅师和红莲记》而成,即将小说改写为“宝卷”。 
 
值得注意的是,《五戒禅师宝卷》(《金瓶梅》改写后者)与通常正规的宝卷不 
 
同,它既无“齐声接佛”,又不唱佛曲与时曲,它借薛姑娘之口先念四句类似七言 
 
绝句的“偈曰”,然后讲述五戒禅师和红莲的故事,结尾以“八句颂曰”作结,这 
 
倒有点像似诗起结的宋元话本的体制。这里我们似乎看到了宋代“说经”的话本 
 
的面目……可能是以《清平山堂话本》作为底本,改头换面地诌成一个宝卷,使 
 
它成了非驴非马的东西。作者甚至粗心地把话本的开场白“话说”“却说”也粗 
 
心地用了上去,露出了马脚。它的白文也跟宝卷的白文有距离,倒跟话本很接近。 
 
因而这《五戒禅师宝卷》不过是一锅试图把小说改编成宝卷的夹生饭。42 
 
“把小说改编成宝卷”,向世人传达一个信息,即兰陵笑笑生喜爱、精通说唱文艺。而陈铎恰为说唱之大家里手。 
 
九、陈铎乃秦楼楚馆之狂蜂浪蝶  
 
陈铎《自述》套曲言:“回首青春,又早三十近。虹霓志为伸,因此上笔尖儿判柳评花,心情儿抟香弄粉。”龌龊之官场,腐败之政治,“世路纵横,是非颠倒”,陈铎愤恚,悒悒不欢,却无可奈何。为了解脱、排遣苦闷,而自暴自弃,放纵酒色,出入三瓦两舍。其倾心吐胆,“非是我殢酒淹花性情懦,怕的是日月如梭,交他不知机的世人嫉妒我。”“抟香弄粉”、“殢酒淹花”,正是狂蜂浪蝶之自供状。 
 
刘光中先生一语道破兰陵笑笑生乃酒色之徒,“秦楼、楚馆印有他的足迹”。43 
 
《邳州文史钩沉》指出: 
 
陈铎作为贵族纨绔子弟,“风流倜傥”、“最善戏谑”,那种调情享乐,以声 
 
色自娱的低级庸俗生活情绪,也决定了他早期作品的基调。秦楼楚馆,深闺红颜, 
 
旷男怨女,则是他这一时期又一主要题材。44 
 
陈铎散曲、言情曲(闰情,艳情)计214首套,占全部著作近四成。 
 
 有研究者这样评价。陈铎散曲中最为典型的艳情诗有“咏香闺十事”、“青楼十咏”、“香闺八咏”、“美人十咏”等。这些以组曲形式出现的小令,主要以女性的身体为审美对象,或按特定的情境依时间顺序步步展开,铺叙女性之美及男女欢娱之情,如“青楼十咏”由初见、小酌、沐浴、纳凉、临床、并枕、交欢、言盟、晓起、叙别十个特定的情境依次展开,描写男女从初见至交换到分别的全过程。或以女性身体部位为表现主题,一首小令独写某一身体部位,如“美人十咏”分别以发、眉、眼、口、脸、手、足、乳、腰为题,对每个部位进行细致的钩勒,最后咏寝,刻画鱼水之欢中的女性娇态。艳情曲始终与女性的美相关联,而且艳情曲中的美感总是停留在外貌的美,对人的感官冲击及原始欲望的满足感中,很少涉及到情感,即便是“言盟”、“叙别”中描写男女双方的发誓、赌咒、难舍难分,亦大多出自对女性肉体的迷恋。发誓容易,铭记誓约却难。此外从男性角度看,一面大肆赞美女性的美,恨不能与其终日相守,卿卿我我,寻欢作乐,另一方面又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诫别人切勿沉迷女色,妓女最是无情寡义,逢场作戏,认钱不认人。45 
 
《金瓶梅》中,风尘女靓妆迎门,争妍卖笑,勾魂摄魄;西门庆妓院里眠花宿柳,此等情状,陈铎司空见惯寻常事,自然可以一挥而就。 
 
“笔尖儿判柳评花,心情儿抟香弄粉”,唯以女性为对象,探篱窥壁,仰观俯察,怀铅提椠。陈铎有观察、品味、形容女性之癖好,目光灼灼,不囿于勾栏,而延及于良家,由表及里,达于心而探于情。 
 
鲁迅先生作“月旦评”:《金瓶梅》中,写约300个人物,其中女性达60人。吴月娘是奸险女子,孟月楼是乖人,李瓶儿是疾人,庞春梅是狂人,李娇儿是死人,孙雪娥是蠢人,宋惠莲是不知高低的人,如意儿是顶缺之人,潘金莲不是人;王六儿、林太太不得叫作人……46 
 
《金瓶梅》中女主人公集于西门庆之一家,阴盛阳衰,群芳争艳,脂粉气浓烈;良家妇女、妓女人物形象形形色色,百人百面,闻其声,则知其人,侔色揣称,此乃其作者“目不转睛”之明效大验。贪赏红粉青娥,香衣鬓影,品头题足,乃陈铎之“能事”;《金瓶梅》乃“笔尖儿判柳评花”之作,陈铎恰有“笔尖儿判柳评花”之癖,故其作者,陈铎当之无愧。 
 
《金瓶梅》之淫秽描写,令人不齿,何样人可为之? 
 
 清张竹坡认为,作《金瓶梅》,作者不必“色色历遍”,但“必曾于患难穷愁,人情世故,一一经历过人世最深,方能为众脚色摹神也”,“一心所通,实又真个现身一番”,张氏强调“经历”、“现身”。唯青楼客怀淫荡之情趣而写床笫事,方尽兴,穷形,无所顾忌。陈铎既为“抟香弄粉”之狂蜂浪蝶,又因“罪西门”、“死西门”之需要,故“现身”说淫,自然“摹神”、说得一番。 
 
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顺水流。陈铎、兰陵笑笑生并非风月场中之袍泽,实为同一人也。 
 
十、《滑稽余韵》与《金瓶梅》  
 
《金瓶梅》,市井小说者也。 
 
刘光中先生言: 
 
《金瓶梅》……倘从人物的地位、职业方面来考察就更为复杂,它上自皇帝权 
 
要,下至无业游民,无不采写。皇帝、皇妃、皇宗、太监,中央直至州县各级文武 
 
官吏、地方豪绅恶棍,共同组成了中国晚期封建社会的统治阶级,形成了一股最黑 
 
暗、最腐朽、最反动的社会力量。在这样一个大的背景和气候条件下,作者以西门 
 
庆一家的兴衰为中心,展开了对社会上名流角色的穷形尽相地描绘:大妻小妾、丫 
 
鬟仆妇、家人伙计、浪子纨绔、帮闲篾片、架儿行头、青衣圆社、娈童倡优、牙婆 
 
鸨儿、道士尼姑、长老头陀、英雄强盗、坐商行贾……真可谓七十二行打狗卖糖, 
 
应有尽有。令人惊异的是,《金瓶梅》不只描写的角色众多(数量),而且绝大多数 
 
都酷似生活、逼近真人(质量),读之令人完全有理由这样说:这是运用语言文学 
 
的颜料画出来的一幅清明上河图……47 
 
无独有偶,堪称“语言文字”之“清明上河图者”,尚有陈铎之《滑稽余韵》。 
 
散曲集《滑稽余韵》计十二支曲牌,一百三十六支小令,每首写一个行业,为其志之,倾之以情:或赞美,或讽刺,或同情,或憎恶,或批判,或戏谑……《滑稽余韵》乃市井之“史记”,“纯是一部史公文学”。 
 
蒋月侠女士评价道: 
 
在《滑稽余韵》中,作者还以敏锐细致的观察、清醒锐利的目光、爽辣诙谐 
 
的语言以及简练的线条对各行各业的生活状况、谋生手段、职业道德、心理状况 
 
等进行漫画式的勾勒,在歌颂赞美劳动者、同情其悲苦境遇的同时,更对封建社 
 
会的各种行业病、人性丑进行深刻的揭露与批判。如《香铺》、《笔铺》、《棺材铺》、 
 
《生药铺》等暴露一些商家不讲职业道德、唯利是图、假冒伪劣、以次充好的丑 
 
恶行径;《调把》、《卖仗》、《山人》、《庙祝》、《相面》等则暴露了一些江湖骗子、 
 
江湖术士到处装模作样,哄骗愚昧群众的骗人伎俩;《里长》、《牢子》、《禁子》、 
 
《皂隶》等则揭露一些乡里小官、下层吏役强权索贿、作威作福、横行乡里的可 
 
恶嘴脸。在这些曲子中,作者无不以滑稽幽默、嘲讽、恢谐、辛辣尖锐的语言对 
 
封建社会各行各业中的行业病、人性丑进行无情的揭露与控诉,将其种种骗人的 
 
伎俩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以起到喻世、醒世、警世的作用。48 
 
有学者统计,《滑稽余韵》描写各行各业,包罗万象,社会下层人物形形色色,如:儒士、训蒙、写神、土工、刷瓦匠、和尚、命士、庙祝、卖婆、道士、尼姑、妓女、葬士、瓦匠、银匠、篾匠、镟匠、木匠、机匠、铁匠、漆匠、皮匠、锯匠、厨子、媒人、保儿、雕銮匠、捏塑匠、山人、巫师、稳婆、道人、牙人、乞儿、裁缝、门子、牢子、禁师、库子、巡拦、弓兵、皂隶、防夫、馆夫、盐商、闸夫、里长、穿珠匠、簰客…… 
 
此等人物皆于《金瓶梅》中闪耀登场,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清人张竹坡点评《金瓶梅》之“读法三十六”曰: 
 
其各尽人情,莫不各得天道,即千古算来,天之祸淫福善,颠倒权奸处,确乎 
 
如此。读之,似有一人亲曾执笔在清河县前,西门庆家里;大大小小,碟儿碗儿, 
 
一一记之,似真有其事,不敢谓为操笔伸纸做出来的,吾故曰得天道也。 
 
文学来源于生活,须观察之、分析之、记录之、积累之,方能真实地反映生活而“得天道”。《滑稽余韵》可谓为写作《金瓶梅》之素材记录本,为人物素描之稿本。 
 
撰写市井小说须有市井素材之备,不唯《滑稽余韵》,《梨云寄傲》亦有之。明人誉《滑稽余韵》为“前无古人”。迄《金瓶梅》悬之国门,亦“后无来者”,可谓“绝唱高宗,久无嗣响”。万丛绿中一点红,陈铎一枝独秀。诸文人学士乏情寡趣,心不系此,慵懒而笔砚闲,无片言只语;若阑入《金瓶梅》作者之遴选,岂不滥竽充数,汗颜无地? 
 
结 束 语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邳州之陈铎乃《金瓶梅》之作者,信而有征,指不胜屈,形成证据链,如辐辏毂,皆交集于陈铎之一身。 
 
一啄一饮,莫不定数。中国文学史上“斯芬克斯之谜”终被破译, 
 
王充《论衡·自纪篇》云:“其论说始若诡于众,极听其论,众乃是之。”“陈铎说”亦然,世人始疑终信,最终必“是之”! 
 
参考文献 : 
 
1· 详见拙作《明文坛两陈铎考辨》,江苏运河高师学报2018年第二期。 
 
2· 戴启汉《邳州文史钩沉》,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1997年8月第一版第65页。 
 
3· 同上,第68页。 
 
4· 陈昭《<金瓶梅>小考》,《上海师范学报》1980年第3期。 
 
5· 《新沂历史》,太平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一版,第11页。 
 
6· 同2,第5页。 
 
7·8· 同2,第40——42页。 
 
9· 同2 。 
 
10· 同2,第58页。 
 
11· 同2,第42页。 
 
12· 同2,第38页。 
 
13· 李时人《贾三近作<金瓶梅>说不能成立》,《徐州师范学院学报》1983年第4期。 
 
14· 同13。 
 
15· 王莹、王连洲《<金瓶梅>作者之谜》,宁夏人民出版社1988年5月第一版《<金瓶梅>作者之谜》第68页。 
 
16· 同13.。 
 
17· 转引自民国《邳县志补》卷七。 
 
18· 刘光中《<金瓶梅>人物考论》,宁夏人民出版社1988年5月第一版《<金瓶梅>作者之谜》,第107页。 
 
19· 同18,第151页。 
 
20· 商务印书馆2002年增补本,第887页。 
 
21· 《万历野获编》卷二“词曲·南北散套”,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640页。 
 
22· 万历二十九年环翠堂刊本《坐隐先生精订陈大声乐府全集》之《王昌朝精订陈大声全集序》。 
 
23· 同22. 
 
24·45· 收集材料时,其作者尊讳、大作出处未能检索到,故无法明确标示,深表歉意。 
 
25· 同18,151页。 
 
26· 同18,第179页。 
 
27· 小松谦《<金瓶梅>的成书以及传播的背景》,《和汉语文研究》创刊号,2003年。 
 
28· 同4。 
 
29· 同18。 
 
30· 《明清小说研究》1994年03期。 
 
31·32· 李保雄《<金瓶梅>主体显示南京风俗》,《上海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6期。 
 
33· 明顾起元《客座赘语》卷六·“髯仙秋碧联句”,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179页。 
 
34· 同22.。 
 
35· 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中国文学史》初版,第949页。 
 
36· 蔡国梁《宝卷在<金瓶梅>中》,《河北大学学报》1981年第1期.。 
 
37· 吴唅《<金瓶梅>的著作时代及其社会背景》,文化艺术出版社1984年12月北京第一版《论<金瓶梅>》第35页。 
 
38· 潘开沛《<金瓶梅>产生和作者》,1954年8月29日《光明日报》。 
 
39· 张鸿勋《试谈<金瓶梅>的作者、时代、取材》,《文学遗产增刊》1958年第六辑。 
 
40· 同20,第978页。 
 
41· 同20,第205页。 
 
42· 同36. 
 
43· 同18,第179页。 
 
44· 同2,第66页。 
 
46· 鲁迅《中国小说的历史变迁》,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 
 
47· 同18,第106页。 
 
48· 蒋月侠《妙极俳谐,令人绝倒——析陈铎的嘲讽曲》,《语文学刊》2008年第5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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