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传奇」六老给我这粒乡间种子，施了化肥长成材 | 散文 苏大彭

女壹号

沈六老是一名普通的乡村教师。一辈子朴实无华，对人和善，与世无争。在小圩庄里，默默无闻，见到人就问个好，从不与人有什么矛盾，大家也都敬重他。记忆中他还是一位象棋高手。那时，我经常与童伴们到他家门口去转悠。因为他家门口的泡桐树下通常会摆上一盘棋，等着人来对弈。每次看到有人跟他下棋，我们就会上去凑个热闹，瞎走两步。六老会说，下棋要先懂得“马走日，象走田，炮打格子连。”这口诀，到现在仍时常在耳边鸣响。六老还会教我们一些棋招，比如：当门炮，把马跳，或者是士夹炮，或者是跳边马，那时就觉得象棋是高深的，自然，也就把六老当成是高人，那种深山老林里隐藏着的世外高人。再加上父母时常跟我提起六老，说六老是沈姓中非常忠厚老实的人，我就格外尊敬他，每次遇见，都会迎上去主动问好。六老也因此时常夸奖我，说我懂事。
记忆中，六老在小圩庄最风光的时候，是他的儿子沈大勇考上大学的时候，好像是考上了南方的邮电学院，那可是要端国家饭碗的。那时候，十里八村的能出一个大学生那就是祖坟上冒烟了，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因此，村里和生产队为他连送了三场电影。
放电影的日子，是我们这些童伴们最为快乐的时光。傍晚时分，晚霞在西天漫抹，打麦场上人声鼎沸，电影幕已经搭好，放映机已经摆放完毕。我的任务是帮忙提影片，影片是装在铁皮盒子里，有个拎手，我那时一手提一盒，很卖力地帮忙。然后回到童伴当中，感觉到很自豪，好像这场电影就是我为大家放的一样。童伴们都很羡慕我可以提影片，因为放电影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三叔。那时我三叔和本家的二叔两个人负责我们整个乡镇的电影播放工作。
电影就要开始了，三叔开始讲话：“老少爷们们，大家请安静一下。”我们这些孩童会在放映机前面跳着蹦着，把手伸进放映的投光，我们的小手投在荧幕上，显出各种怪怪的形状。三叔继续说：今晚是彭湖村村委会为我们小圩庄沈六大（六大是六伯的意思）之子沈勇考取邮电大学送一场电影，电影名字叫《唐伯虎点秋香》，下面，请欢迎沈大勇讲话。”场地上响起了稀里哗啦的掌声，和着孩子们的欢叫声，好不热闹。
六老坐在放映机旁灯光最耀眼的位置，轻轻推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大勇叔一把，大勇叔走到放映机旁，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各位高大，他拿起话筒开始讲话：“尊敬的各位父老乡亲，感谢多年来大家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今天，我考取了大学，离不开乡亲们的帮助，在此，我向各位父老乡亲表示深深的谢意。今后，无论我走到哪里，永远不会忘记小圩庄是我的根，永远不会忘记小圩庄的各位父老乡亲。”当别人都在为大勇叔精彩的讲话鼓掌时，我在一旁看着六老，他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身体还算硬朗，只是背稍有些弯了，他在明亮的灯光下，宽慰地微笑着，眼睛里含着泪花。大勇叔讲完话后，三叔问，“六大，你也讲两句。”六老腼腆地摆摆手，意思是不讲了。三叔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明白的，六老不太善于言辞的。于是对着话筒喊：“大家安静了，电影马上开始放映。前面的小孩们抓紧坐好了。大人都看好自家的孩子，别乱跑。下面电影开始。”这时，天已完全暗下里，晚霞不再，天上星光闪闪......
看着电影，我就听坐在六老旁边的母亲跟六老说：“六大，您这一辈子光荣了，您看大勇弟弟多光彩。”六老说，“荣彩啊，我们庄上的媳妇我就看你是个有文化的人，你好好培养磊娃，他以后也能成大学苗子来。”母亲看着我说，“谁知道呢，你看他天天玩，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六老看着我说，“磊娃，以后上学了好好努力，也跟你大勇叔一样考上大学，到时候六老给你放电影。”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那时候，也真的期待有一天，拿着话筒说话的人是我。
后来在南方定居，时不时地想起小圩庄，有时还跟我父亲说等回去了，去看看六老。可是去年，父亲跟我说，你六老去世了，是癌症。我黯然神伤，又想起了那个打麦场上六老跟我说过的话。是的，从那时起，虽然我依然和童伴们漫山野湖地跑，无边无际地玩，但是我内心里就有了莫名的变化，那应该是一颗种子，开始觉得自己与其他孩子是不同的，将来是要上大学的......而这颗种子，六老是给施了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