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风光北固楼

自知则知之 · 发表于 2020-8-13 14:01:30

满眼风光北固楼

文/枫声

滚滚长江东入海，下游，南岸，有两座亭历史上曾洒满眼泪和豪情——一为南京之新亭，一为镇江之北固亭。

西晋灭亡，东晋初立，一帮躲避战乱的北方名士望江北而对泣新亭，他们“泣”的是“风景不殊，山河之异”；然“泣”中亦有雄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有感于新亭对泣事，李白游新亭时曾写下《金陵新亭》：金陵风景好，豪士集新亭。举目山河异，偏伤周顗情。四坐楚囚悲，不忧社稷倾。王公何慷慨，千载仰雄名。轻松直白的语言，褒贬喜恶立现。

北固亭则是涤荡着猎猎江风的亭，一首《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一首《南乡子.京口北固亭怀古》，早已把这座亭镌刻入以天下为己任、充满爱国卫国情怀的人们心中。

多年来，我一直是把新亭和北固亭混为一谈的——“凄然北望”也好，“仓皇北顾”也罢，都是被异族政权一路追打到长江北岸，山河破碎，唯凭借长江天险，求得一隅偏安。新亭和北固亭都在江边，尤是北固亭，凭恃北固山之雄拔险峙，登亭北望，满眼皆是故国无限江山，由不得人悲愤中来、壮怀激烈。

历史上，新亭、北固亭是让无数仁人志士、迁客骚人感慨万千的亭。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我登上北固山北固楼是几天前的事，因为送姑娘去镇江实习，所以有了一次深入镇江的机会。

多年前曾去过镇江丹阳市之埤城。一处即将要修路的荒地上，众多苏北拾荒老乡正手持金属探测仪和铁锨在那里挖宝，有的还租来了挖机。亲眼见到他们有的挖出了整缸的铜钱，其中，陈友谅发行的“大义通宝”和韩林儿发行的“龙凤通宝”最贵，旁边有文物贩子当场出价五千买走。当时就颇惊讶于江南的土地，文物宝藏之丰，让人称奇。

不过那一次是晚上去的，回来也是在夜里，白天的时间都在那处工地上看老乡们挖铜钱，对于途经地的风物实在没留下什么特别的记忆。

镇江古称“京口、润州、南徐州”，距徐州只有四百余公里。对于没有深入观览过镇江的我来说，以前对镇江的了解，其实就是记得住的几首诗词——

最早是王安石的《泊船瓜洲》，课本注释里说，“京口，古城名，故址在江苏省镇江市。”从这首诗里，知道镇江和扬州是隔江相望的，距离南京也极近。

后来又有辛弃疾的两首词、唐人王湾的《次北固山下》，“京口”、“北固亭”、“北固山”就深深印在了脑海里，成了想起镇江就浮现出来的历史沧桑的名片。

江山盛景，一经大情怀啜饮或吞吐，就不再仅仅是自然风景，它就具有了人的灵魂和恒久的历史文化生命力。北固亭如此，北固山如此，镇江亦如此。

因为天气湿热，这一次去镇江亦是来去匆匆，但出发前就想好了起码要去北固山看看——为了那几首记得住的诗词，为了辛弃疾，为了王湾。

去的路上没有搜索周边，到了姑娘的实习地点才发现：北固山，就在眼前。

江边，一座牌坊非常显眼，前有言恭达题写的“东吴胜境”、后有许宝驯题写的“长江锁钥”，八个字，大概要告诉人们，这个地方很美、这个地方位置很重要吧？

顺着牌坊左侧走下去，江水中是一溜木栈桥。在栈桥上仰望北固山，只觉得北固山绝类一块完整的高耸突兀的石壁，高大险峻，尽管上面也长满了绿树花草。

八月的天气，江边水气蒸腾，下了栈桥走到景区正门，感觉像洗了个桑拿浴。5A级景区，30元的门票挺让人意外。

穿过一片林荫，拾级而上，一棵一个成年人合抱不过来的银杏树首先引起了我和传国的注意。这棵树其状如盖，高大粗壮，我以为树龄起码在五百年以上，但看了铭牌却发现：这棵树只有265年。265年也够长了，但这棵树却没有丝毫老相，葳葳蕤蕤，充满生命力，生长在这么高峻的山上，确也是个奇迹。

再上几个台阶，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场地，中间有一亭，正对着的是“寺冠山”的甘露古寺。刘备招亲于此，孙尚香祭江于此，举目环览，不尽长江，千古兴亡，尽在悠悠滚滚中。

再往上去，是一片木结构的亭楼，斗拱曲檐，青瓦迷离。

北固楼相对独立，毛主席手书的“北固楼”三个字挥洒俊逸、气势雄奇。底层最吸引人眼光的莫过于毛主席手书的辛稼轩的两首北固亭怀古词；二楼陈列有不少今人书写的与北固楼相关的书法作品；三楼则是十多首现在人写的诗词，大概也是登北固楼感怀之类的应景之作，少有人驻足问津。顶楼四周有围栏，居高临下，镇江城尽收眼底，江北扬州泰州之村镇田野、城市工业园区尽皆历历。凭栏北望，江山多娇，城乡一片繁荣，心底升腾的，是国富民强的自豪；辛弃疾当年北望失地的那份愤懑和痛苦，哪里还能切身感受得到？

看巷道和城市建筑，感觉镇江城的面貌是比不过徐州的；但若论婉约古朴深邃和接地气，徐州似乎也有一些地方远远不及。我们在镇江只呆了一个晚上，陌生的城市，处处靠导航，吃饭住宿停车都是很费周折的问题；天气又是如此之湿热，想想还是不如尽快归去。

游览北固山虽只是走马观花，但也算了却了想起镇江时的一个心愿。

年轻的时候，出去游玩，陌生的环境里，总喜欢联系老同学、老朋友；而今出游，明知道那座城市里有熟悉的人，却再也不想搅扰；不是因为感情淡了，是因为曾经喜欢的热闹，已不再属于这个年龄段——悄悄地来，悄悄地去，安静地走走，安静地放眼，独处山水亭台，是世间最好的圆满。

运河长江交汇处，天下第一江山。再见，镇江！再见，北固山！

往事越千年，王湾泊船，幼安长叹，山河沧桑巨变。然那份历史书页里的阔大、落寞、漂泊的穷愁、胸瀚开张的呐喊，将永留人间、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