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我在邳南农村头一次看电影 | 作者 顾勤功

湟喀

1953年春季里的一天下午，管片的小组长①，挨家挨户地通知：说是今天晚上，邳睢县政府②派人来我们村放电影。天黑前，各家各户都要关好窗户锁好门，自带板凳到顾庄学校去看电影。
　　电影？什么是电影？这还是老和尚娶媳妇——头一回听说。这个新鲜事，对于我们这些涉世不深的小孩子来说，甭提多高兴啦！
　　为了早早地吃上晚饭，不耽误看电影，又是主动地帮大人刷锅、又是抱柴，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勤快，让大人们感到惊奇，他们暗地里议论:嘿！今天这是怎么啦？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饭刚开锅，连忙盛上一碗，吹了吹，荡了荡，便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手握煎饼，挟着板凳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向学校跑去，唯恐去晚了，抢不到好地方。到了学校一看，操场中间已摆放着一张大桌子和一条高凳子，可能是村长事先派人放的。天太早，还没有人来。我们暗自庆幸，好哇！我们算是最先到的了，好位子吗！该任由我们选了。几个人搬着板凳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选哪儿呢？谁知电影在什么地方放？真是没法选，唉！早来也没用。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学校里来了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手推自行车，车后还带着个木箱子。
　　村长连忙迎上前去问道：“同志，你是来放电影的吧？”
　　那人点头道：“是，我是来搞宣传的。”
　　那人打开箱子，拿出一块四方白布挂在教室的外墙上，又将带座子的大手电筒放在桌子上，准备工作做好后，只待天黑。这时，来看电影的人越聚越多，不大的操场上已挤满人。
　　天完全黑下来后，那个放“电影的”打开了他的“大手电”，在白布上对好光，然后开始“放映”。只见他拿起一块小玻璃片放在电筒前边的槽子里，这时白布上就出现了一幅画。画上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床前有个老奶奶跪在地上，好像在那里烧香磕头。这个“电影”片既没有声音，人物也不会动，画上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在盯着画面瞅。这时，放“电影”的开始讲话了，他说：“床上躺着的那个小女孩，叫小恩子，她出麻疹了，正在发烧，还不停地咳嗽。她的奶奶信鬼信神，正在烧香磕头，祈求菩萨保佑。”讲完了这一片子，他又换了一个片子，还是接着讲，小恩子的病越来越重，家人还是不带她去医院，她奶奶请来巫婆、神汉，又是驱鬼又是跳神……而最后的那一个片子是：由于小恩子的家人不相信医学而相信迷信，耽误了治疗，结果小恩子病死掉了。因此，党和政府要求大家要破除迷信，相信科学。
　　放完了“破除迷信”的片子，接着又放了国家新颁布的《婚姻法》③。放映人还是边换片子边讲。第一个片子，是一幅漫画，画的是一个双膝下跪两手扶地的中年妇女，一个男的（是她的丈夫），手捧旱烟袋，翘着二郎腿坐在她的身上。男的身上写着个“王”字，女的上身写着个“丁”字，腿上写着个“氏”字，连读起来是“王丁氏④”。画上意思是说旧社会的妇女没有地位，连个名字都没有。像王丁氏，“王”是她丈夫的姓，中间的“丁”才是她的姓，后边加上一个“氏”字就是她的名字。在那个男权社会里，女人基本上都是男人的附属品，说不要了，就不要了，仅凭一封休书⑤，就能把女子赶出家门。接着，还讲到《婚姻法》里，提倡男女平等，自由恋爱，一夫一妻，废除包办、买卖婚姻。结婚要办结婚证，离婚要办离婚证，这些须到区政府民政股那儿办理……最后还放了防火、防盗、防破坏的片子。
　　多年后，当我看到真正的电影时，才知道第一次看的“电影”不是电影而是幻灯片子。虽然是幻灯片子，但在建国初期，那个科技尚不发达的年代里，为宣传党的方针政策，推动社会进步，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注释：
　　①管片小组长：解放初期，农村实行村组制，几个小自然庄合在一起为一村，村有正副村长。每个小庄为一个小组，组有组长，负责传达上级指示或派工催夫。
　　②邳睢县：八年抗战时，日本鬼子占据东陇海铁路线，将邳县从中一分为二，即邳南、邳北。为便于领导抗日，邳北地区划归山东兰陵县，邳南地区与睢宁县合并为邳睢县，解放后邳睢县县政府驻土山。1953年4月，邳、睢县分家，原邳南地区回归邳县，其治所由邳城迁入运河镇。睢宁县回归睢宁。
　　③《婚姻法》：指的是我国在1950年5月1日颁布的第一部《婚姻法》。
　　④王丁氏：漫画的意思是旧社会的妇女没有地位，连个名字都没有，采用“冠夫姓”，即：将夫姓在前，己姓在中，后边加上一个氏，像“王丁氏”就是画上那个妇女的名字了，诸如：张赵氏、黄刘氏、魏权氏……
　　⑤休书：封建社会中解除婚姻关系的方法，若男人不要自己的妻子了，写一封休书（休书中写上休的原因）就把妻子休了（即不要了），将其赶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