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传奇：老庄的黄昏恋（作者：黄兴洲）

往事平不如烟

庄坡教书三十几年，一直在小学里挑大梁，退下来时是小学校长，家里一兄一弟三个儿子。五十八岁那年老伴生病死了。小儿子二十二岁还没成家，为了给儿子找个媳妇，他申请提前退休，让儿子接了班。

小三顺利接替庄坡上了班，第二年上级政策调整，取消了教师子女接班，老庄庆幸自己走对了一步。

他这一步自认为走对了，确得罪了那两个儿子。大儿媳整天比鸡说狗念藏经，二儿媳干脆不让儿子喊老庄爷爷，教唆儿子说:"你哪有爷爷，你爹是树杈上结的，生就搬坷垃的命。″

老庄装看不见听不着，用微薄的积蓄给三儿子盖了房，取了妻，一切工作完成后，他孤家寡人一个搬到学校的传达室去了。

学校新校长念他对校园的几十年贡献，安排他看大门，收发个报纸，给他在传达室后搭个小锅棚，供老庄办饭用。

老庄在学校传达室看个报纸，拉个二胡，乐哉游哉，学校后边的周嫂看他一个老头笨手笨脚地办饭艰难，常常给他送几张煎饼，炒盘辣椒锅靠魚，送点烀的黑咸菜等，老庄就喜欢吃这个，他不吸烟，好喝两口小酒。有周嫂送来的这个农家菜，他可以一顿吃两个大鏊子煎饼。

投桃报李，老庄就把买来的大米送周嫂几斤熬稀饭，两人关系十分亲密。

周嫂三十多岁时死了丈夫，生一个闺女出嫁随对象去了山西省生活，自己一个人寡居二十多年，出门一把锁，进门一个影，闺女几次劝她找个人吧。她犹豫不决，这再婚的路不好走，弄不好，鸡飞狗跳的遭后夫家儿女白眼，闹心。

周嫂能想得开，性情耿直，也有光棍打过她的主意，她看那些黄子都是吃清晨不问晚上的主，她根本不理。后庄的光棍狗子，有一次在集上碰到周嫂，看周嫂满身凸凹有致，故意装喝醉了朝她身边靠，双手不老实抓周嫂胸脯，叫周嫂扇了两个大耳光，骂了个狗血喷头。从此再也没有人敢轻慢周嫂。

但是，天有阴晴，月有圆缺，人有三病两灾，这是再正常不过。一年冬天，周嫂一个人生活，不知吃了什么不洁的东西把肚子吃坏了，夜里起来解溲，受了凉，发热咳嗽，她自仗身体硬朗，也没去诊所拿药吃，结呆一连三天没能下床。

老庄深感奇怪，平时周嫂没有超过两天不来送菜的，这回怎么了。

他去了周嫂家，刚进门就听屋里咳嗽成堆，他急忙进屋问:"怎么了这是？″没人回答，周嫂趴在床上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老庄用手一摸周嫂额头，热得烫手。

他二话不说，驮起周嫂直奔诊所。诊所小周说:"庄校长，大姨这热太高了，诊所条件差，赶快送镇上医院，别烧坏了。″

周嫂已不能坐自行车，老庄和小周商量，打了120到了镇上医院，检查后，已经祸及肺部，必须住院。

老庄安排周嫂住了院，药费都是他先垫上。这次住院半个月，里里外外全是老庄奔忙，一个年轻医生说:"庄老师，你老伴这个病开初只是受凉感冒，你要早带她看看，吃点感冒药，多喝点开水，肺部根本感染不了炎症，以后可注意了。″

这是个刚调来不久的医生，不知情况。老庄笑了，拍了拍这个医生的肩膀说:"小伙子，治病你是个高手，看人可就不咋地了，我是她邻居，她是个寡妇，你的话要让她听到了，非骂死你不可。"

医生弄个大红脸，谁知这话偏巧让周嫂听到了。她的病已经好转，她见老庄没在病房，估计又去取药或交钱去了。她想出来看看，顺便出来透透气。

她听完医生和老庄的对话，有种异样感觉盘在心头。是呀，我身边要是有个人互相照应着，何至于小病大治，老庄这个人太好了，虽然比我大十几岁，可是他身体好，心眼好，假若……。正想着，老庄看她出来了，忙扶她回去，对她说:"医生不是对你说过吗，外边冷，你不能再受凉，赶快回病房，再用两天药观察一下，咱就办出院了。″

周嫂心里一股热流涌动，直想哭。女儿在千里之外，外孙女还正在吃奶，天寒地冻的，她也不忍心让女儿操心。要不是老庄热心，我这回……，唉！

出院后，老庄给周嫂弄了个蜂窝煤炉子，又买了出煤气的铁皮筒支上，一是取暖，二是做饭也方便，周嫂一切听老庄安排。一天晚饭后，周嫂留下老庄，说起在医院听到的话，咱不如干脆合在一起算了。

老庄也觉着这几年来的相处，两人结合实在合适，一直考虑自己年纪大，怕周嫂嫌弃，既然周嫂先说开了，正碰心眼，于是确定去镇上办个结婚手绪，两好合一好。谁知证还没去拿，确闹得惊天动地，鸡飞狗跳，差点出了人命。

当初周嫂给老庄送菜送饭时，老庄大儿媳碰到过，她曾骂过周嫂"讨贱"，周嫂怕老庄生气，从来不在他脸前提这事，老庄大儿媳无风就想搅起三尺浪，把周嫂和老公公的事无中生有，添油加醋的"风流"事说给老二家的听，说给叔公听，别人也没发现老庄有什么出格举动，谁也没当回事。

这回老庄和周嫂要领证的事一传开，可不得了啦。家里好像遭抢的一般，认为周寡妇要抢庄家的搖钱树了。

一天晚上，老庄的大哥喊老庄上家里喝酒，说是有事要商量，老庄心知肚明是反对他与周嫂结合的事，但丝毫也不怕，她寡我孤，不侵犯任何人利益，又不是旧社会还辱没祖宗，坦然赴宴。

那一晚，哪是喝酒的，简直成了斗争会，老庄"舌战群雄"，寸步不让，严辞捍卫个人幸福。犯了众怒，老大下命令用绳子把老庄捆起来，捆在院子里一棵银杏树上，什么时间改口不娶周寡妇什么时候放人。老庄面不改色心不跳，只可怜这些无法律观念的人，这要传出去，派出听不得把他们逮去吗？那样的结果更丢人，也不是老庄所愿。

此事让老庄的三儿知道了，他打电话给三叔，说出了父亲被大佰等人捆住了的事。

老三庄陡是搞司法的，他急忙赶回家替二哥解围，并严厉批评他大哥和侄子侄媳们，他说:"你们这样做犯法知道不？剥夺他人自由，侵犯他人利益，弄不好得判刑，一群法盲。″

老三支持二哥的再娶，说:"二嫂都死十几年了，他一个人过得孤单，拿钱有什么用？病倒在床谁能端吃端喝，伺候他大小便。″

他又举村里庄老壮的例子。老壮叔五十多时，庄婶死了，有一个女人一心想跟他，俩人想结合，儿子和儿媳硬把女人骂走，怕人沾了他爹的肥，结果壮叔不到六十二岁便郁闷而死，摇钱树一倒，两口子后悔极了。现在都到什么年代了，儿女还干涉爹的晚年生活自由，都太不懂事。

老庄和周嫂结合了，老庄被捆的阴影罩在周嫂心头挥之不去，不想在老庄儿女身边生活，老庄决定远远离开儿女身边，到外边租房住。

一个月前，老庄来找我，让我去他租房处把门锁给换了，(我替大儿卖防盗门十年，会修锁)，我听别人讲过他的这段黄昏恋，换锁时装作不知道，看他俩口子恩爱甜蜜地样子，特意多看了几眼这个周嫂，大约六十里外，蛮精神呢。老庄留我喝酒，我说改天吧，太忙了。

我祝老庄夫妇晚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