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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文苑|梁骁:?老婆掉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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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457092 发表于 2019-12-11 14:34:5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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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457092
2019-12-11 14:34:57 2866 0 看楼主
老婆掉进水里

梁骁









1998年,我老婆小学四年级,那年的夏天,她并非是出于对游泳的渴望,噗通一声,一脑袋栽进了村头的小河。

那一年,似乎全国的水位都在暴涨,在我印象中,我们村也是沟满河平,全村的男孩子都疯了,恨不能一整天都泡在水里,间或有大姑娘小媳妇从长满野花的小路骑过,一些大孩子出于青春期的骚动,开始大喊大叫,我们年纪小的,也跟着大喊大叫,然后村子里的狗啊鹅啊也跟着叫唤,仿佛整个村庄都活了过来。大姑娘小媳妇臊的满脸通红,啐一口,用力蹬巨大无比的二八大杠,骂骂咧咧走了,男孩子们打了胜仗似的哈哈大笑,继续戏水。

这样的事情,我老婆当然也经历过,不过,河里没人洗澡时,她就会被丈母娘吆喝着,端起一大铁盆的衣服去河边洗。

老婆乖,从不反抗,让洗衣服就洗衣服,让做饭就做饭,还在农忙时,背着一两岁的小姨子去上学,结果被暴怒的老师驱逐出教室。你很难相信这种事儿,会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发生,它就这样发生了。老婆的老实,为她掉进河里这件事,埋下了伏笔。

老婆只说了一个大概,但我可以想象出一些细节。那天,阳光并不毒辣,斑斑驳驳从树杈间照下来,一地碎影。老婆留着男孩头,穿着花布衣裳(我看过她小时候的照片),用五音不全的嗓子,哼着从学校大喇叭里学来的儿歌,缓缓走向她即将掉进的那条小河里。

她倒想一蹦一跳的走来着,可是盆太沉,只能慢慢的走。这很重要,她不能太早到,也不能太晚到,否则,极有可能导致另一个时空中的我打光棍,根据蝴蝶效应,这是一件会影响世界和平的大事儿,所以,她为了拯救世界,必须像一只小蜗牛一样,负重前行。

幸而村子小,她也并没有花上多长时间,就走到小河边。河水是墨绿色的,深不见底,一直没到河边的石板上,这让我老婆很兴奋,因这意味着她不必太过弯腰,就能轻易的将衣服浸湿,揉搓,再浸湿,再揉搓,腰也不会特别痛。

大人们常说,小孩无腰,我尤其痛恨这句话。因我小时候随父母下地摘辣椒,按理说,这是一件很轻松的活儿,可每一次,我都累得腰快断了。然而我爸总笑嘻嘻的望着我,说:“累什么累?小孩无腰!”

我可怜的腰,就这样从我的身体上被革名,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孤零零站在镇派出所门口,等我年满十八岁,去办身份证的时候,警察同志会跟我说,“你出门时,别忘了拿走你的腰!”我出门右拐,咔嚓就给安上了,从此才有资格跟父母抱怨,我的腰真的快累断了!

而我的老婆在四年级时,就明白洗衣服蹲久了,不仅会脚麻,还会腰疼这个真理。于是看到水满自溢,兴奋的直打哆嗦,她迅速蹲下,怕河水会突然溜走似的,麻利的洗起一家五口人的衣服。

那时候,村里家家户户虽然没有自来水,可也是有手压井的,来河边洗,只是图个省事。2006年,我家从农村搬到县城,由于倒霉催的,小区很烂,在这里,我看到了成群结队的鸡鸭鹅兔(万幸没有养猪养羊的),以及被势力划分后,蔬菜长势喜人的小区绿地。最后大伙儿一看,嘿,都是农村来的,那还说什么,都置办起来吧!于是,每栋楼前,都有一口手压井。

我每天都能看见有人在楼下排队洗衣服,轮到我家时,我妈一把扯住我的手:“快,跟我下去打水。”气的我恨不能把家里的洗衣机给砸了。

这跟老婆去河边洗衣服,又大有不同,纯粹是为了省三瓜俩枣。

老婆娘家五口人,每次要洗的衣服可不老少,丈母娘、大舅子、我老婆、以及小姨子都身材小巧,衣服倒都好洗,最难的,就属我岳父的衣服。他老人家身材高大,既要下地干活,又要外出打工,因而衣服又脏又大,展开了宛若操场,卷起来形若山包,我老婆任劳任怨,包饺子似的一点一点的揉搓,面前墨绿色的河水,很快就变成了纯黑色,随着波纹一点点荡漾到远处。

洗了约有两个小时,虽然不知道胜利女神管不管农村女孩洗衣服这件事儿,但她总归开始朝我老婆招手了。我老婆望着一盆的胜利果实,以及手里最后一件,她爸爸那条足有十米长,价格也在十块钱左右的黑色裤子,欣慰的笑了。

接着,她大意了,松开了裤脚,伸出小手去擦头上的汗,就在这时,一阵妖风吹过,丈母爷的裤子大概是听到了自由的召唤,于是自作主张飞进了小河。

“哎!哎!哎!哎!”

我老婆惊慌失措的叫起来,同时伸出一只手,像要挽留时光那样,挽留爸爸的裤子,可终究只是徒劳。

裤子轻飘飘落入水中,跟所有一起长大的伙伴一样,渐行渐远。

这可了不得了!那可是足足十块钱的裤子呀,可能还更贵咧!当时一块糖也就两分钱,一个鸡蛋也就两毛钱,我老婆家没有电视,更甭提有洗衣机(有也估计会来河边洗),这裤子要是就这么丢了,还不得会活活打死——当然,我丈母爷只酷爱打我大舅子,并没有打过我老婆和小姨子,只喜欢在周末早上五点,喊她们起来去地里拔草。这裤子要是丢了,估计就得改四点起床拔草了!

我老婆“哎哎”的叫唤着,心脏被巨大的恐惧所包围,眼瞅着胳膊肯定是够不着了,于是她想出了一个只有天才方能想出的主意——伸脚!

要说我老婆的腿,是长!不过鉴于上面本人已经东拉西扯许多不相干的文字,这段就直接省略,接着往下讲。

可我老婆万万没想到,她一向引以为傲的铅笔般的大长腿,曾在跳皮筋时帮她笑傲全村皮筋界,却依旧败给了那条调皮的裤子。更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腿早麻了,这么用力一伸,彻底抻到了麻筋儿,另一只脚再一滑,于是在那个阳光很好的午后,一个老实到连“救命”都羞于出口的女孩儿,噗通一声,掉进了河中!

很多年过去,老婆再讲起这件事时,没有任何后怕和庆幸,只有充满童趣的回忆,以及印象中最为深刻的那个瞬间。

就在她落水后,正在咕咚咕咚品尝河水滋味的那一瞬,岸边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箭步冲来,随手一抄,抓住一旁用来抓鱼的绿网兜(俗称扒沟,直径在一米开外),接着,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根根凸起,再用力一舀,那个似乎从没抓住过鱼,故而被闲置多年的“扒沟”,一下子,就舀出来一条小美人鱼!

我老婆回味被救出来的那一刻时,这样说:在兜子里面,看到的太阳都是绿色的!

救人的人,是我老婆的本家三姥爷,已走了很多年。刚结婚时,我见过这位老人,与其他农村老人没有区别。干瘪,黢黑,佝偻,沧桑,鸟爪般的手里,始终拿着烟袋,时不时在脚底的砖头上,磕个几下。他满脸温暖的笑容,沐浴在阳光下,瞧见我来,又或是其它任何活物从眼前经过,都会缓缓转动小小的脑袋,一瞬不瞬的打量着,混浊的眼神中,平静而又好奇。

我从未与这位善良的老人说过哪怕一句话,知道这件事儿,也是三姥爷去世后,老婆有时嘘唏过去才聊起的。我也并非经常想起老人家,就像老家其他人,可我知道,他们就像脚下的泥土,身边的空气,给我的回忆以起点时,也给我现在的生活以支点,并且,永远与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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