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如歌：远去的家园（汤继凯）

往事平不如烟

生农家与百姓有缘。农家的孩子血脉里流淌的是亲和土地的基因。一粒种耔，就能萌发丰收的幻想。一束寒枝，就看到了满园春意盎然。目光所及全是乐趣，足迹所至皆为好玩。每一棵树上都挂满了他们的欢笑。每张叶片都刻录了成长的印记。家前家后的一草一木寸砖片瓦也同时成为他们记忆中的年轮。故土难离，是因为异乡找不到童年。

农村的孩子都是散养的精灵。端一碗稀粥，能窜半个庄。家家户户门扉洞开，进门不消敲，落座不消让。来去尽在举手投足之间。小嘴凑到伙伙碗沿，彼此赞叹对方的饭香。叽叽喳喳的喧闹中交流着刚刚开始的人生收获，最精彩的是一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提到某处刚刚发现的野果佳境马蜂窝，抬屁股就窜，生恐晚到一步，乐趣归人，空留遗憾。速度和竞争的意识，就在玩乐中扎根了心间。

农家的孩子规规少，就像一群皮猴，只带了一张嘴，一双手探索世界。攀岩走壁，一身荆棘，血痕斑斑摘来一捧酸枣，分与众小，个个都觉得香甜。野炊烧烤想来就来，管他东家的豇豆角西家的玉米棒，还是地下的红薯树上的毛毛虫。有本事的孩子能搞上两条小鱼来，鲜树枝一夹，火焰上只烤得油花儿吱吱乱冒，至于生与熟，吃完再断。唯独蜂蜜寻不见，逮只蜜蜂来解馋:此物腰瘦肚肥，想必是蜂蜜尽藏在这圆滚滚的肚囊之中。张嘴吮之，脸胖三天…

农家的孩子满世界都是亲人。见到的全是二爹三叔大姐小弟。农家礼节一般人看不懂。打，能打的亲切，骂，能骂的温暖。爷爷辈的以孩子他奶奶为标的物开骂，伯父级以孩子他大娘为标开骂，叔叔们则直接骂孩子他妈。一一这些责骂孩子们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从来不会有伤及自尊的感觉，甚至来说，一天不挨骂似乎就缺了点什么。最严厉的责罚还是来自于父母，没有谁盼望棍棒之下出孝子。孩子必需长个记性是理所当然的。挨揍的孩子在村里自有着落，平时的叔叔大娘不是白喊的，随便到哪家都有吃有住。吃饱喝足，再数落一番，摆事实，讲道理，训斥算是心理疏导。巴掌下面不留恨， 回家后孩子还是孩子，爹妈还是爹妈。记性好的，能消停一阵子。太调皮地过几天再揍一番。揍着揍着也就长大了。巴掌和眼泪融入了的泥土，迎接下一圈生命的轮回。

今还顾四周，钢筋水泥丛林棱角分明，旮旯角落摄像头林立，处处是冷冰冰的眼睛冷冰冰的脸。故人可能近在咫尺，隔窗可见。但是门扉数重，拜访甚难。电子的传输，屏蔽了窃窃私语的亲情，努力搜罗的客套，听不出是亲切还是疏远。

城市生活为人们提供了无数的便捷。却永远无法提供一种主人的体验。公园景点万千，用赝品和人工塑造出来的美，不是大自然。便是好奇的眼睛有所发现，奈何只可远不雅观不成近玩。城市的孩子在″这不许动，那不许动″的指令下绑缚成长。成功和挫折都没有记录，一条路，来也茫然，去也茫然。日新月异，让孩子找不到记忆，也无法构想明天。看天天远，看地地远，看山山远，看水水远。诺大的城市没有留给人们承载钟爱的一片叶，没有留给孩子容纳留恋的一滴水。城市那么大，却忘记留给未来一点足以滞留生命寄托的空间。城市可以是你户籍所在，谁能说城市是本身的乡关？

如果法国的文学在巴黎圣母院。那么中国的文学就在田园。把绵延千年的田园基因封闭在鸽舍斗室，我说是一种残酷的切割。文明和发展，离不开精神和物质方面的双重考量。楼宇的高度不标示进步，只为财富和面子堆砌的东西，断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