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粒是尘世的珍珠 | 李修运

成圣

“盐粒是尘世的珍珠。”读迟子建的小说《炖马靴》中这句话，我会心一笑，继而流泪。

农村过去吃不上咸盐的家庭间或有之，不稀罕。我幼时吃饭，没菜肴的时候居多，俗称“端白碗”。即便有菜，也是咸菜、盐豆、萝卜干，简称“老弟仨。”都咸得要死，活活齁死个人唻。所以我到现在还盐窝子很深。也许少时家贫，为我中年以后高血脂、高血糖埋下了伏笔？

看电影《闪闪的红星》有一个情节特别感动人：老爷爷对冬伢子说：人不吃盐就没有劲。于是小小年纪的冬伢子和爷爷把竹筒里的盐巴融化成水，倒在棉袄上，到了根据地，再把棉袄用锅煮，盐巴就还原出来了。

依稀记得现实中的1973年严冬吧，那年雪下得特别厚实，平地三尺多深，如果避风弯儿，可达一人高。运河里封凌了，牛拉大车走在上面“咔咔”作响，虽炸口但就是不裂凌。树溜溜一庹多长，像钟乳石，小麦冻得直撅撅，地钉子遍野。贫苦汉子张大山腊月二十八去支书家，绕了半天闲篇，为的借一小黑扣碗盐。他前脚刚跨出门槛，支书娘子的恶毒话就跟腚撵了出来：“一个男人混成这个熊样，不如去死；谁跟了他倒八辈子血霉。”张大山越想越伤心，索性一根绳吊死在村头的大柳树上。那碗盐好好的放在自家的灶台上。

与盐为伍的便是糖。小时吃三分钱一块冰棍，是糖精的。大白兔奶糖？那是光听楼梯响，不见伊人来。我的邻居有上海亲戚探家，亲戚女儿小媛媛，曾经给我一块。我舍不得吃，给了爷爷。爷爷舍不得给了我的弟弟。弟弟装在内兜里，他终于把它焐化了，他边泪眼滂沱边吃糖，舍不得剥去糖纸，生吞活剥。媛媛穿着小红皮鞋跳舞的好看样子，我忘也忘不掉。我暗暗发誓，长大要娶这样的媳妇，吴侬软语，小皮鞋像一对蝴蝶，跳啊跳的，我心里甜蜜得真像吃了大白兔奶糖。

当我到了肆无忌惮地吃盐吃糖时，早已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渐渐发胖。渐渐高血脂，高血糖。蓦然回首方知老祖宗说得准确：凡事都有个度。“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注意，其中的“爽”字，绝对不是痛快、舒服之意，是“差失“的意思啊。

盐要少吃，糖亦然。吃自然的东西吧。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上加难。试看天下，哪种食蔬未被污染？难道经济发展，必须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吗？先发展经济回头再治理环境？谬论。提倡绿水青山，实在是切肤般的明智之举。

“盐粒是尘世的珍珠”这句话多富于哲理啊。别多吃，浅尝辄止。吃水果里的自然糖吧，它有些晶体糖和甜味素所不具有的“清”的品质。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无味就是真味。什么东西吃多了都齁人腻人，切切不要折磨爹妈给的这副皮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