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桑葚，想起安徽濉溪的“六大娘”

云里雾里

被桑葚汁染色的粗布上衣

文/衡敦壮



我小的时候嘴很“馋”，这个“馋”字就是贪嘴、好[hào]吃。由于家庭生活条件太差，肚子都填不饱，整天处在饥肠辘辘中，能不馋吗？

记得十岁那年的农历二月，家里又揭不开锅了，娘便让我跟老师请两个月假，带我出去讨饭。准备等到麦收时回来，这样就可以度过春荒，免得在家中挨饿。我们一路乞讨着向西南方向，走徐州、过淮北，一路打听着奔向河南亳县。十多天后，走到了安徽省的濉溪县，在一个名叫洪河桥的村子里讨饭时，遇到了一位中年妇人，她长的端庄，显得慈祥善良，见了上门要饭的我们，管了一顿饱饭后便和娘唠起了家常。知道了我们的情况后，便一定让我们在她家住下。

房东大娘姓王，人称“王六家的”。她生有三个闺女没有儿子，见了我甚是喜爱。她烙馍什么的总是先拿给我吃，中午家中做有什么菜总是给出去讨饭的我留到晚上。那几个姐姐也从不当我是要饭的孩子，拿我就当亲弟弟一样疼。经常听大娘给我娘说：“大妹子，你家小四我们全家都喜欢，就给我们家当小四吧”。然而，每次我娘总是笑笑，不置可否。



六大娘会织布，每天晚上都见她不是在纺线车上捻线，就是坐在织布机前忙活。有一天晚上，大娘用尺子在我身上比划着，我当时也不知道她是干嘛，第二天晚上我讨饭归来时，大娘就把一件对襟的白粗布褂子穿在了我的身上。从大娘爱抚的目光中，我顿时感觉有一种母爱的慈祥。就听大娘说：“小四如果做了我家的儿子，我让他一年到头都穿新衣裳。”接着，我听到我娘说：“大姐，我知道你把小四当亲儿子，但是，衡家的孩子我一定要带回去，给了您，我将来没法给他爹交待！”

第二天，母亲便收拾行李，向大娘辞别。说快麦收了，要带我回家上学。我记得离开王家的时候，那几个姐姐抱着我不让走，房东大娘拉住娘的手两眼泪汪汪。

回家后，我便又回到了学校继续读书，每天都穿着那件白色的粗布褂子去上学，感觉体面又风光。娘交待我一定要爱惜穿，因为那是远方大娘的一片心。十岁的我也已经懂事了，心中也十分爱惜这件衣服，舍不得让它有一点点脏。可是就因为我的嘴馋、好[hào]吃，犯下了错误，惹了祸，让这件倾注了母爱的衣服被不小心污染了。

三奶奶家的墙头外边有一棵好大的桑树，每年的四五月份是桑葚成熟的季节，初夏的暖风吹拂，新生的桑叶翠绿欲滴，随风轻摇，桑叶下是那一颗颗三五成聚的桑葚，在风中微微颤动，很是诱人。麦收以后，桑树上挂满了桑葚，放眼望去，星星点点，有绿色的、红色的、紫色的。桑葚缀满了桑树，沉甸甸的，压得桑树枝条垂下了头。

往年，每到这个季节，我就会和堂兄弟们攀上桑树去摘桑葚吃，别看它的形状像一个胖胖的毛毛虫，颜色黑黑的，可是吃起来，滋味可好啦。对于我们这些从来没有吃过水果的贫困家庭的孩子，那无疑就是天下最美的果食。所以，每到桑葚熟了的时候摘桑葚吃便是最开心、最解馋的一件美事了。那天放学回家后，我突然发现桑葚有很多熟了，心中的馋虫便蠢蠢欲动，心想，这桑葚能吃了，别的孩子都不知道呢，今天我可以吃一次独食了。便到家扔下书包，急不可待地爬上了桑树。



爬上树后，我便饥不择食地猛摘猛采，摘了桑葚就先往嘴中填，熟透的桑葚那个甜哟！我真像孙悟空闯入蟠桃园一般吃的痛快又过瘾。还有那些没熟透的桑葚味儿酸酸，也别有一种风味，不一会儿便填饱了小肚子。这时候，我想到可以再采摘一些给哥哥吃。于是乎，便又摘了很多放入衣服口袋中。等到把两个上衣口袋都装满了，才恋恋不舍地滑溜下树来，心满意足地跑回家去。

到家后，我慌忙把哥哥叫到一个角落，从那白色的衣兜里，掏出来一大堆紫桑葚，弟俩高兴地分享着。哥哥看到我一嘴一脸都被桑葚染的紫一块红一块，止不住呵呵大笑。正在这个时候，母亲也收工回家了。看到我的样子，不论分说上前就是一巴掌，嘴里骂着：“馋死你了，一件衣服让你糟蹋了。”我这才低头一看，天啊！我这件白粗布褂子被桑葚子染的黑一片紫一片，不堪入目了！

因为这衣服是白色的，被桑椹的汁液污染后，便再也洗不干净了，而这件衣服是我唯一的一件新衣服，它又是远在安徽的六大娘，那位善良的母亲亲自纺线织布为我做成的，这件衣服倾注了老人家诚挚的母爱，让我不小心给弄污了，我感觉真的对不起她啊！

挨了我娘的一顿打骂训斥，我没有感到丝毫的委屈。只是眼含歉疚的泪水，脱下那件衣服，默默地放进水盆，小心翼翼地揉搓着。

从那以后，我从来不再爬桑树、摘桑葚，也从来不再吃桑葚了。虽然我仍然很好[hào]吃，也很在意桑葚的美味，但是，我从不再吃，就是要罚自己那次的不小心，污染了那件珍贵的衣服，愧对那位远方的母亲。

那日傍晚去镇郊散步，偶然在路边看见一棵独立的桑树，枝桠上结满了红色的桑葚。风儿轻轻地吹来，桑叶起舞、桑葚微颤，思绪不禁又被带回到了童年，带回到了童年时的爬桑树摘桑葚的情景。

我突然间想起了那次贪吃，想起了那件被桑葚污染的白粗布褂子，想起那位亲手为我织布做衣的大娘，老人家，不知您老是否还健在，但愿您长命百岁，福寿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