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带回的干馒头，我儿时的点心

云里雾里

儿时的点心——写在父亲节

文/黄继勇



小时候，很少吃到点心。偶尔，父亲外出几天，回家总会带来几个干馒头——雪白的小麦面馒头！

娘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切开，一片片发给我们。我把馒头片托在手心，慢慢地品尝着今天的人们怎么也想像不到的美味，享受着这蒸熟了的精美白面的芬芳。

那年月，我是把风干了的馒头当作点心来吃的。

直到今天，只要有闲暇，我还是把馒头风干了再吃。每一次，总能让我吃出特有的感觉来。

有一次，学生在食堂吃饭时不小心把两个白面馒头弄到地上，脏了一点点，孩子们准备扔到垃圾桶。我给他们换了新的，然后小心翼翼地揣走了那两个白面馒头。孩子们满脸懵懂，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把它们放在窗台上，做成我的点心。



那时候，尽管我们兄弟姊妹谁都不说，但内心里都巴望着父亲能外出，回来给我们带来大白馒头。有一次，我悄悄地问我娘，爹在外面是不是有好多白馒头吃，能不能多带几个让我和哥姐吃个饱？我娘苦笑了半天，差一点没掉下眼泪来。

好多年以后，家里有了吃不完的馒头，娘才说，当初我们吃到的那些个干馒头，都是父亲开会时，每顿饭从摊到的两个定量的馒头里先拿出一个来，用手帕包好，饭后带到宿舍窗台上晾干了，攒起来一并拿回来给他的儿女们。

每次吃着父亲拿来的白面馒头的时候，奶奶总会不失时机地对我们进行理想教育。她说，你们要好好上学，将来天天都能吃到大白馒头。娘这个时候也要看看我的表情，我总是会点点头，给我娘一个她想要的态度。但我的内心里，并没有把吃到让人向往的大白馒头作为我的人生理想。因为我早就从父亲坚定自信的眼神里、从他来去匆匆的身影里知道，未来的世界绝不仅仅限于这白面馒头的精彩。

有一年冬天，大雪纷飞，父亲居然带回了许多的白馒头，得有二十多个，足以装满一个五升斗来。我们大家喜出望外，满足了那时对白面吃物的渴望。时近年关，我们一家好像多过了一个年。

后来才知道，那是父亲从嶂山切岭（沂沭泗引洪工程）中期工程胜利竣工后带回的。

那年，父亲参加了他一生引以自豪的嶂山切岭工程。全公社一百多号民工参加了这场声势浩大、造福后世的水利工程，父亲是我们公社工程总指挥领导下的民工副总队长。工程开初，附近各县各公社人员云集嶂山闸，队伍齐整，红旗猎猎，车马咴咴。可是没多久，我们公社的进度就落了下来。如不抓紧赶上去，不仅影响我们县的名次，很可能使得整个工程旧历年关不能全面竣工，后果就严重了。



上级追查原因，基层反映总队长、技术人员以及伙夫躲在指挥部逍遥自在，尅扣民工伙食，民工普遍吃不饱饭。正值入冬，小雪淅淅，阴雨绵绵，民工们饥寒交迫，人心涣散，何来干劲？在那个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火红年代，岂能容忍半点的腐败？

我父亲接任了总队长职务，他带了几个民工当晚查看食堂，找出了他们几个尅扣下来、藏在床底的面粉和当天扣下来供他们几个喝完小酒准备煎着吃的馒头。父亲喊来所有的民工，小心地把那些馒头每个掰成几小块，每人分一块。累了一天的乡亲们，吃了小块馒头，精神来了，肚子却更饿了。父亲就让几个手脚麻利的民工，用搜出来的面粉做单饼，给大家感受一下吃饱肚子的滋味。父亲抓住时机，集中乡亲们挑灯开会，他慷慨激昂地说：今晚起，不会再有人从你们嘴里掏食；明儿起，我请求总指挥尽快回公社争取每人每天增加三两工粮；并请总指挥和全体技术人员锁上办公室，和我们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

那次工程，我们县获得锦旗，我们公社在县里得了第一。工程结束，剩了一些工粮，工地就每人几斤几两的分装好，让乡亲们带回家。剩的面粉分开没法子装，就让食堂蒸了白馒头分开拿回去，让各家的孩儿们见识一下那么多的白面馒头，让他们的子孙们知道，他们的老子在前线都是个顶个的男子汉！

回忆着父辈的故事，吃着我的点心——风干的白面馒头，我的心里氤氲升腾的，已不仅仅是那蒸熟了的白面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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