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天不可欺（作者 刘向侠）

成圣

早年间，离邳州的葛峄山不远的一个名叫宋圩的小村子里，靠庄头住着位吳氏老妈妈。丈夫宋青云在吴氏还不到三十岁时就因病去世了。撇下了吴氏一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
吴氏咬紧牙，没有改嫁，白天种地，夜晚纺棉，没白没夜的当牛做马，拼死拼活，终于把两个儿子拉扯大了。也积攒下了五十多亩良田，和一套十几间青砖灰瓦的四合院，添置了五六头牛驴。在大儿子宋百万二十岁时，给他娶了个邳州城里商人赛老板的女儿赛娇娇为妻。二儿子宋百善也已十六岁了，吴氏觉得自己能歇一口气了。
谁知大儿宋百万自从娶了宋娇娇以后，和娇娇走亲戚去了城里老岳父家几趟，却再也不愿在家干庄户活了，在宋娇娇的催促下，到城里和岳父一起坐起了生意。宋娇娇在婆家横草也不竖拿，好吃懒动，除吃就玩。还动不动摔锅砸碗，嫌小叔孑百善干活不好了，婆婆做饭不好吃了！吴氏心想自己一个寡妇，能给大儿娶上城里的女子为妻不容易，凡事忍气吞声，不和赛娇娇计较。洗衣服做饭，喂猪养蚕，纺纱织布，一刻也不闲着。百善自小善良勤劳，更是一刻也不闲着，一天到晚不是下田干活，就是上山砍柴，忙完地里忙家里，经常是忙的两头不见太阳！
按说，吴氏娘两在家没白没夜忙活，照顾着这个家，宋百万两口子也该知足了，该让母亲歇歇，享享福了。谁知宋百万到城里和岳父做了几年生意，却变成了个贪得无厌的人。再加上赛娇娇一个劲地挑拨:“你看看你娘，一年不如一年，光能吃不能干，连端个猪食盆都得歇两歇才能送到猪食槽，这往后还不得俺们倩养着她！还有那个老二，看他我就来气，天才刚黑就死回家了，死能涨饭，一顿得吃四五个窝头，还得喝两大碗稀饭，不穷也叫他吃穷了！你那娘一心向着老二，等过个年把贰年，老二一娶媳妇，咱这家产还不得分一半给他，你挣再多钱又有什么用，还不都是替他娘俩白忙。”宋百万听赛娇娇这话，眼一亮，两手一拍大腿说:“对啊，我怎把这碴忘了，老婆，你说得太对了，明天俺就和他娘俩分家！”
第二天，宋百万留在家，也没让老二出去干活，装着很不情愿的样子，对百善和娘说:“老二，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咱们总不能老搅在一起过吧，娘也纪大了，也该享两天福了！咱们分开家各过各的，娘也能歇歇。虽说我也舍不得离开娘，可你还没成亲，谁给你做饭，缝缝补补，就让娘先跟你过吧？葛峄山脚下埋咱爹的那二亩老林地就留给你和娘先种着，那地虽薄点，你有的是力气，多下点功夫，多上点粪，过两年就好了。至于家里的这不到一百亩地，和房屋牛驴什么的，也不值多少，大哥就先替你管理找人种着。唉，谁叫我是当大哥的呢，累死拉倒！你放心二弟，今后你和俺娘要是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大哥和你嫂子，俺要是不管你们，天打雷劈！”
老二百善本就老实善良，不愿因家产和老大爭执，就搀着母亲来到山脚下原两间放农具的茅屋内安顿下来。为了能让娘吃饱穿暖，百善除了种好二亩老林地外，有点空就四处找活干，打短工，砍柴，什么活都干，挣两钱回家全交给娘。有时一天只挣到两窝头，老二也舍不得吃，揣在怀里，回家给娘，说自己在外面吃饱了。饿极了，就背着娘喝半瓢凉水，或生吃几把在路上挖回的野菜。
分开家的第二年，连着十来天大雨，山上山洪冲下来，地里还没结穗的庄稼全泡了汤，颗粒无收！百姓饿死不计其数，讨儿卖女，四处逃荒。百善好几天没找到零工，想讨口饭给老娘吃，穷人家自已都没有吃，哪来的剩饭给他。百善饿得眼前发黑，有心想躺下不起，又想:“娘还在家等我带回钱粮养活呢，这几天娘光是吃点野菜草棵。全身都浮肿了，我要是再弄不到粮食回家，娘非得活活饿死！哎，连山上的野草树皮都被人扣吃光了，我又上哪去找粮食啊！…”
忽百善一拍头自对自说:“俺怎么把大哥家忘了，听人说大哥家存有好几仓粮呢，俺去找大哥先借点，讲娘的面，他也得借个一斗半升的吧，再说当初分家，大哥也说让俺有事去找他的。″想到这，百善急慌慌往大哥百万家赶去。
百善来到大哥家，求大哥借点粮好让娘俩渡过饥荒，来年收下粮多还。谁知老大百万不等他说完，脸一寒，使劲一拍桌子说:“借粮？亏你张得开口，这俗话说＇分家另开门，各人顾各人，前几年没分家时，你和老娘都是在家吃我的喝我的，我还没跟你算帐来，你还要来跟我借粮，告诉你，那是大腰裤子一一门都没有！”百善无耐，站起身来到大哥跟前，′扑通”给百万跪下了，眼含泪说:“大哥，要没有咱娘的苦扒苦熬，哪来的咱弟俩吃穿，哪来的这大片家业，你又怎能娶上媳妇？你就看在咱娘的面上，借点粮给我，救咱娘的命吧。”:“滾！赶紧滚，看你那倒楣样，借粮给你，你到时还得起吗？告诉你，粮食有的是，就是喂狗，也不拿给你和老不死的吃…”赛娇娇从屋里出来边骂边和宋百万一人扯百善一条胳膊，推推搡搡把百善推倒在大门外！
百善实指望到大哥家能借到点粮，谁知粮没借到，反被百万两口子又骂又推，气得脖子鼓多粗，眼泪直流，转身往家走。正走着，忽觉身后有谁直扯自己褂角，回头一看，原来是他和娘从小养大的大黑狗，一一黑子。分家时，百善原来要带走黑子的，可老大说没人看仓房，硬把黑子夺过来拴在仓房门口给他看库房。百善夜里做梦还想大黑，梦里哭醒好几回呢！这回见着大黑，一把抱住狗脖子，流着泪对大黑说:“大黑，娘快要饿死了，我更没法养活你，你快回去吧。灬”哽咽的再也说不出话。大黑狗伸出舌头，舔了舔百善脸上的泪，又往后退了两步，头往上一扬，猛一低，“哇”呕出了一滩生麦，又一扬头猛一低又吐出了碗多生麦，连吐三次，连血丝都吐了出来，吐出有三碗多生麦，眼泪汪汪的用嘴扯扯百善的前褂襟往呕出的麦子跟前拽！

原来大黑狗看见百善来大哥家借粮，本想扑过来亲热，奈脖子上被绳拴着，无法过来。后又听百万两口子骂百善，又看到老二被他两口子连推带搡赶出家门，大黑急了，拼命咬断了绳子，趁仓房无人，拼命大口大口吞生麦，实在吞不下了，这才趁无人看见从狗洞爬出，追上了百善，把麦子吐出，让百善带走。大黑狗眼带愧意看着百善直嗯嗯。百善抱着大黑脖子头顶着大黑的头说:“大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没法用口袋给我装粮食带出来，只能这样给我带点出来，别嫌少，别嫌脏，对吧？”大黑听了，尾巴拼命的摇，又用头直拱百善，狗眼里泪直往下滴。忽又用嘴扯扯百善，一转身跑回去了。
百善捧起大黑狗吐出的麦子，用褂襟兜着回到家里，用水把麦子淘了好几遍，不放心，又用鼻子闻闻，没别的味。又放几粒在嘴里嚼嚼，确定没有別的味道，这才又生火把麦子放锅里炒干，磨成面，给娘做了一大碗面条端给娘说:“娘，您快趁热把这碗面条吃了吧。”吴氏问百善:“儿啊，咱家早就没粮了，你哪来的面做面条的？”百善把娘扶做好说:”俺今天给一大户人家打工，人家给的面。锅里面条还多着呢，别凉了，娘你快吃吧。”吴氏端起碗来吃了一口，抬头笑着对百善说:“儿啊，这面条真香！娘好长时间没吃过这么香的饭了！儿啊，你也快去吃吧o”百善嘴里答应着，来到院中娘看不见的地方，”扑通”跪下，仰面朝天叹道:“老天爷，我枉为人子啊，让俺娘吃狗嘴里吐出的粮食，俺有罪啊！您快打雷劈死我吧…”话没落音，忽见天上一道亮闪，紧接着又是“咣″的一声，一个响雷在百善头顶炸开。百善只觉头蒙的一下，眼一闭，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会，百善醒了过来。忽觉怀中沉甸甸的，一看，原来是刚才打雷，老天爷给他送个乌黑铮亮的瓦盆在怀里。百善叹口气说:“老天，你给我个空瓦盆有什么用，要是能有盆粮食，还够俺娘吃几天的…″还没咕哝完，忽见怀中瓦盆里有麦子呼呼往上涨，眨眼，满满一盆！这下可把百善喜坏了，把粮食倒在缸里，又对瓦盆说:′俺想要两碗肉和六个大馒头。眨眼间，盆里又出来了两大碗肉和六个大馒头。百善喜得爬起来端着瓦盆就往娘屋跑:”娘，咱有聚宝盆喽！您快来吃肉和白馍头，等吃饱了，咱娘俩去给乡亲们送粮食去！”

宋百善得个聚宝盆的事，第二天就传到了宋百万的耳朵里，为了弄清事情的真假，宋百万和赛娇娇假惺惺的拿了两盒点心，来到百善和娘住的破草房，对百善说，要把他娘俩接回去，还在一块过。可吴氏和百善都怎么说也不愿回去。宋百万见哄骗不行，又脸一板，吓唬吴氏说:“听说你们最近又吃肉又吃白馒头，还天天给那些穷鬼分粮分肉的，是不是老二不正干，去偷抢人家有钱人的钱粮了？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別心想编个什么聚宝盆就能胡弄住人，到时有你老二受的！″百善一听，气得脸通红说:”你别血口喷人，俺就是得了个聚宝盆，要啥来啥，不信，俺拿来一试给你看你就知道了！”百善从屋中拿出聚宝盆，对盆说:俺要一盆大米，话音没落，盆中果然长出一满盆大米。宋百万看的似一口吞下二十五个老鼠，那是百爪挠心了。扑上去就想夺盆，被百善抢先一步把盆抱在怀里，没抢到！宋百万气急败坏的说:“这盆你还不知在哪偷的呢，什么天打雷劈下来的，俺根本不信，你就等着见官被抓吧！”见官俺也不怕，就是老天打雷劈给俺的！”“那你说到底怎么得的盆？”百善头一扬说:“心里无鬼俺怕啥，说就说！″百善就把得聚宝盆的事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说完，狠狠瞪了眼宋百万说:要不是你俩狠心不借粮给俺，俺又怎能得来聚宝盆，乡亲乡邻又哪有粮食分…百善话没说完，宋百万早爬起来拉着赛娇娇跑没影了
宋百万和赛娇娇一口气跑到家，顾不上喘口气歇歇，立即牵来大黑狗，两口子一个掰狗嘴，一个拼命往狗嘴里塞麦子。眼看要把大黑狗给塞死了，又让大黑狗往外呕，大黑狗呕不出来，他们就把黑狗倒吊起来，用棍子抽打狗肚子，大黑狗一张嘴连血和麦都吐了出来！宋百万赶紧找来个小盆，把脏麦装好！淘也顾不得淘，让佣人拿去碾成面，撖成面条，煮好后，和赛娇娇一人一碗端着送去给吴氏吃。离着多远吴氏就闻到面条一股又腥又难闻的味道，怎么也不愿吃。百善出去看乡邻们送粮去了，没在家！宋百万没有顾虑了。看吴氏不吃面条，过去一把按住吴氏的头，揑住老娘的鼻子，吴氏喘不出气，一张嘴，赛娇娇立马往吴氏嘴里塞面条，吴氏连吐加咽，两碗面条也糟蹋的差不多了，两口子赶紧把碗一丢，来到院子里一跪，也仰头对天说:“老天爷，俺们有罪啊，不该让俺娘吃狗嘴里吐出的粮食，你打雷劈了俺吧，快掉聚宝盆吧…话没喊完，就见天空唰唰两道亮闪，紧接着就是两声震耳的炸雷直直劈在了宋百万两口子的头上。
笫二天，百善回家来，跟他来的还有本庄的众多乡亲，大家都是来谢百善和看望吴氏的。一进大门，看见宋百万和赛娇娇两口子在院里直挺挺跪着，众人喊也不理，叫也不应，近前一看，两口子脸又青又紫，浑身乌黑，已死去多时了！两口子后背衣上还有两行小字，弃母欺弟，天不可欺，人不如狗，天打雷劈！

作者刘向侠为江苏邳州民间艺术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