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贵胜

晚景入寒窗

贵 胜

林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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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有位战友的爱人去世，前去吊唁，顺便去看一下曾经住过的房子，儿时的伙伴在我回程时送了一袋晒干的辣豆子。辣豆子的香味儿让我的脑海中浮现了记忆中的贵胜。

贵胜家离我家不远 。出了家门，穿过一片狭长的、栽满杂树的闲置宅基地，就走进了贵胜家的院子。贵胜家说是有院子却没有院墙，这样的院子在庄里严格说应该叫“敞院”。有时，当贵胜在家里制作辣豆子时，那种香味就没遮拦地顺着风都能飘进了我家的院子，闻着那个味儿我的口水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这是我儿时爱去贵胜家玩儿的最重要的一个诱因——他家有酱红香辣的辣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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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不喜欢贵胜本人，他驼背弯腰、嘴里没牙、头上光秃秃的，还很吝啬，从来不舍得给我辣豆子吃，他的老婆倒是比他大方一点。我觉得贵胜还很怕他的老婆，在自留地里他老婆总嫌他干活慢，贵胜则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来……

贵胜有个爱好——下象棋，常常有好多棋友邻居在他院子里下棋。 有时在漫长的下象棋过程中，他老婆还为棋友提供免费的晒干的辣豆子！贵胜老婆在棋友离开后，从来也没有埋怨贵胜什么，也总会把棋友随意丢下垃圾的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

我自然对下象棋没有兴趣，只是钟情于贵胜屋子里的那个黑瓷坛子，因为黑瓷坛子里装满了我的梦想——香辣的辣豆子！那个神秘的坛子虽然盖着盖子，可是那股子香味儿却仍能钻进我的鼻孔，引得我口水四溢、浮想联翩……

有一天，坐在那里下棋的贵胜看到我馋的那个样子，仍是一脸的不屑于顾；倒是他老婆见我眼巴巴地瞅着那个坛子就会一边儿伸着宽大的手掌捏几粒递到我瘦小的手里给我解馋，一边儿叮嘱道：“吃了就回家去吧！” 我看着手心里那几颗酱色的，辣椒面包裹着的豆子，便小心地搁在嘴里、贪婪地嚼着、不舍得咽下……。

我不知道贵胜是怎么制作的，只要看到他端着锅蓜子去晒辣豆子，我便跑过去帮他端或给他拿垫脚的板凳。我喜欢帮贵胜干这些事，他也乐得使唤我这个小劳力；不过，我没白给他干活，趁他不注意就把辣豆子顺在袖筒里一些，随后离开他家找一个偏僻的地方一粒一粒往嘴里填着解馋，那一刻觉得真得劲儿！后来，我的好伙伴月圆和文化也来帮贵胜，贵胜张着没牙的嘴笑着，我们蹲在他对面的锅蓜子前也呲着牙笑……

有一天，贵胜终于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他涨红着脸吼道：“滚…滚”他的话音未落，我们就像受惊了的鸟儿一样一哄而散了。我再去贵胜家玩儿，他也不去追究“窃”辣豆子的事儿，只是不再让我给他“帮忙了”；不过，我还是喜欢去他家玩儿……

我爱去贵胜家玩儿，除了馋他家的辣豆子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听他讲故事。贵胜会讲济公，天仙配，更爱听他讲《枕中记》里的故事。在那个年代里这些故事深深吸引了我；为此，我央求节俭的母亲买了很多这类的小人书。在这里我还要透露一个儿时爱听贵胜讲故事的小秘密，就是我觉得他说话结巴也是一种乐趣。他讲我学，有一阵子我学他说话，都有些口齿不灵利了，幸亏母亲及时发现并纠正了我的说话，要不然恐怕自己如今也是个“结巴”了！

贵胜不光是爱下棋，也喜欢打“争上游”。有一回，他和几个邻居玩输了点钱，想不开就去西公路边的水杉树上上吊，幸亏有汽车经过被好心的驾驶员发现，及时把他抢救回来了，事后庄里人都笑他“小气”，贵胜也为此深受教育不再和人打牌了，只是依旧和邻居们下棋……

贵胜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名字好像叫青云。对于青云我没有印象，她大概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出嫁了吧？所以平日里就只见贵胜俩口子过活，别人看着他们孤单，而我却觉得贵胜的日子过得像他的“辣豆子”一样有滋有味……

由于我们举家外迁的缘故，我不知道贵胜后来的事情了，也再没有吃过那种咸香辣口的“豆子”。时隔多年，这次我回老家。老家已没有了记忆中的模样!漂亮的栋栋楼房，平整的水泥路面，路两边儿高高的路灯杆仰视着；在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还有我曾经的“家”；我住那个小房子已是残垣断壁，家门对面那块闲置的宅基地上盖起了高大的门楼，旁边还有一间宽敞明亮的棋牌室，空地放置好多种健身器材。贵胜家的那片院子也被跳舞的男女做成了舞台……

我站在已是风雨沧桑的家门前看着对面高大的楼房，贵胜家的“辣豆子”裹着酱红色的外衣、散发着一股子香辣的味道再一次慢慢地飘来：我蹲在贵胜面前的锅蓜子前在帮他晒辣豆子，他结巴着给我讲《枕中记》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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