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妹子——从伤心地苏北开启新人 生 | 作者 谭丰华

惑耗淇

“大姐，行行好，快、快救我一命……”二婶正在给孩子吃饭，突然间，一个年轻的女子急匆匆跑进屋来。她衣衫单薄，脸色蜡黄，听起来是南方口音，纤细柔弱的身子一直在瑟瑟发抖，显然是她受到了某种惊吓。天上掉个外来妹，二婶来不及多想，“快，快上床。”二婶催促她先上床，裹上被子暖和一下，自己则快步走到门口，悄悄地把门关上，插上栓。
故事开头的这一幕，发生在上个世纪，1988年冬天的一个黄昏，运女河边一个农家院里。这一天，天空灰蒙蒙的，寒风从院墙外吹来，零星的雪，在空中飘舞，点点滴滴，落进院子里，石磨上。这么冷的天，躲进二婶家里的姑娘，从哪里来，又为何逃到这里，暂时还是不清楚。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外来妹此刻以这种方式与二婶相识。后来，她们俩竟然成为妯娌，外来妹成为小叔子的老婆。采访二婶时有点仓促，她在讲，我在听，有些事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文中的外来妹，我至今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索性就称她为“贵州妹子”吧。
说到贵州，给大家印象最深的就是山多，贫穷。这里是全国唯一没有平原的省份，被称为八山一水一分田，由此可见，贵州人，才称得上地道的山里人。妹子就出生在大山深处兴义县某个小山村里。她居住的小山村，距县城还有一百多里。
当年，从村里到镇上，从镇上到县城是没有交通车的，那么漫长崎岖的山路，完全靠两条腿。村民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大山外是个什么样子，大家只是偶尔从一些山外回来的人，听他们说，外面的世界多么美好，城市有高楼，宽阔的马路，璀璨的灯火，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的工作，青年男女，一个月下来可以获得不菲的收入……那一年山妹子刚满19岁。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她将信将疑。对此，妹子一直充满着好奇和幻想。出去打工挣钱的念头一直萦绕在脑海中。一天下午，村子里又来招工的人，她没给家人吱一声悄悄地随着招工的人去了县城。
这是妹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当晚，人贩子就带她们住进了小旅店。妹子和她的同伴，仍沉浸在自己美好的理想中，怎么也不会想到，等待她们的将是一个陷阱。
从贵阳到徐州直线距离3000多里，妹子和她的同伴从贵阳上了火车，从徐州下车后又是如何流落到苏北偏僻乡下的，因为我未采访到本人，这些细节无从谈起，这成了我写这个故事最大的缺憾。这段历程，某些情节，只有凭我们去揣测想象，可以断定，人贩子一定会对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下毒手，妹子如待宰的羔羊，等来的是一场又一场劫难。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哪个村或多或少都有几个光棍。有那么几年，花钱买媳妇形成了风气。起初，当地政府对此没当回事，村干部又是庄亲庄邻的，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社会上就形成了一种买卖婚姻，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样的婚姻弥补了不少人的梦想。南方一些贫困山区的女孩子，有的是被骗来的，也有的借机出来骗人的。还有的是通过媒人介绍过来的，无论哪种方式，找个媳妇都要花钱。渐渐的一些人发现了其中的商机，婚姻居然可以买卖，人贩子便应运而生了。妹子就是以招工为名被骗来的，第一个买主是一个50多岁的老光棍。他是以1500元的价格买下了贵州妹子。这个男人，青春年少时家里人口多，穷得连老鼠也懒得去他们家，本人长得又黑又矬，不识字。实行大包干后，靠几亩地的收成，勉强可以填饱肚子，兜里多少也攒了点钱。俗话说，温饱思淫欲，别看他50多岁，这几年没少托人找老婆。婚姻这件事，成功，失败都难以预料，有的－次见面就成了，有的三五次不见效果。光棍汉的相亲路比常人要坎坷曲折，后来几经打听，只好与一些线上人取得联系，买来了这个贵州妹子。男人比妹子大了30多岁，这个和她父亲一样的同龄人，无论是家境和年龄，妹子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妹子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家。
一夜，趁男人酣睡之际，妹子摸着黑跑了。在这陌生的地方，人向哪里跑，她只有一个目标，寻找公路，找到公路就可以找到铁路，找到铁路，即使是爬车也要回到贵州。一路上她不敢冒然问路，生怕别人听出她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再惹麻烦。白天走累了，就躲进桥洞下休息会，渴了喝几口河水。第二天下午妹子出现在徐州近郊大黄山的国道上，饥饿，疲惫，她实在是难以支撑走下去。她向过往的车辆挥手求援，一辆又一辆车飞驰而过，突然，一辆拉膏石大货车戛然停下。妹子犹如碰到了救星：“师傅，行行好，顺路把我拉到火车站行吗？师傅，行行好吧！我给你磕头了！”说着，妹子就在车边要跪下来，她几乎是哭着在央求司机师傅。简单的几句话，司机听出是一个“小蛮子”，二话没说，爽快答应了。踏上油门向前方驶去。妹子本以为这次碰到了好心人，终于可以回家了。
万万没想到，下午，车子驶入一个村子，停下来了。妹子一看她又被引入一户农家院，只听司机小声给农妇说了会话，农妇热情邀妹子下车，吃了饭再走。后来才知道，农妇是司机的表姐，表姐有个残疾儿子，岁数不小了，正愁着找不到对象来。农妇见到这个异乡的女孩，喜上眉梢，不费工夫白捡了一个儿媳妇，此时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农妇忙里忙外在灶房里炒菜做饭，天之将晚，围观者散去，妹子趁无人看她之际，她溜了。
这一跑，没有多远，就躲进了二婶的家。二婶家仅一张床，一家三口人挤在一个被窝里，寒冷的天气，并不能让妹子在家里住下来。天黑了，二婶就把妹子送到婆婆家。他们家有土房、瓦房，宽敞－些。公公婆婆对儿媳带来这个不速之客十分热情，在新盖的瓦房里，用麦草打了一个地铺，婆婆抱来被子，不知是麦草给她带来温暖，还是她过于疲惫，这一夜，妹子睡得非常踏实。
二婶的老公兄弟四个，老大、老二已成家，各门另饭，还有老三、老四单着，老四尚小，老三按当时年龄和妹子相当。老三识字不多，人憨厚老实，出力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公公婆婆见到送上门的贵州妹子，动了心思，就拐弯抹角表达自己的心情，想让妹子留下来作儿媳，起初妹子并没有同意。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妹子由初来乍到的陌生，慢慢就熟了，对这一家人收留她，丝毫没有敌意，也没有一丁点要走的意思。公公婆婆像亲闺女一样疼爱她。渐渐地，妹子打消了回贵州的念头，主动提出要和这家的三儿子结婚。上街买了几身衣服，没有举行婚礼，贵州妹子和老三就算成亲了。故事到这里，落了个皆大欢喜，妹子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一个颠沛流离的贵州妹子终于成了地道的江苏媳妇。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妹子婚后，日子过得不错。
第二年，妹子为这家生了个带把的。
第三年，妹子的家人不远千里来寻亲。
第四年，妹子重回贵州兴义老家探亲，与家人团聚。
第五年，夫妻俩回到贵阳，租房子共同在那里打工。
第六年，女儿降生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他们已经在贵阳生活了三十多年。现在，妹子夫妻俩已在贵阳市某小区购置了一个窝，一双儿女也都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年近花甲的夫妻，仍然继续做点事。据村子里人说，提起几十年前的那段日子，仍让妹子刻骨铭心，她不愿意去回忆，因为她熟悉苏北那片土地，喜爱那片土地，既是伤心之处，也是让她重新开始生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