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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的一生:大伯长子,长父亲六岁,默默养活一大家 | 作者 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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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琴 发表于 2024-8-28 19:01:5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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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琴
2024-8-28 19:01:57 2145 0 看楼主


1921年隆冬,天气奇寒,从鲁南逶迤而来的大沂河封了半尺厚的冰凌,大哥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滴水成冰的时候。大哥是爷爷的长孙,我大伯父的长子,我们叔兄弟中的老大。在大哥出生六年后,我的父亲才来到人世,这在20世纪初的苏北农村并不罕见。
邳北历史上属于鲁南毗邻孔孟之乡,世代对子弟读书入仕有着强烈的期冀。事实上农村子弟要改变命运,百姓家庭想发达兴旺,也唯有读书这一条路,亘古未变。我的家族世代务农,因为爷爷节俭勤勉,家境渐有起色,经济压力略有缓解,他就想供一个儿孙去读书。大哥是家族的掌门长孙,是理所当然的读书人选。
在邻村的私塾里,大哥常常受到先生的夸赞,他为人忠厚肯下死功夫,别人调皮他读书,《三字经》、《千字文》直到老年都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时光荏苒,父亲也长到了读书的年纪,在大哥的耳濡目染下,也对上学充满了渴望。家里人知道父亲的心思,可现实供一个人读书已捉襟见肘,怎么可能再供一个呢?一日午后,大哥放学回家,对爷爷奶奶说:“打明天起,俺就不去学堂了,回家来干活,让俺小叔去读书吧。”在大人震惊的目光里,这个十来岁的孩子收起书本,背上簸箕就出门薅草了,平静地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我不知道大哥在以后的岁月里是否后悔过,正是他少年时的一个决定,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成就了后来的父亲和我们。解放后,父亲学校毕业回乡任教,第一件事就是把大哥的弟弟,我的叔伯二哥带到身边上学,后来又送去部队服役,二十多年后以正团职转业。
大哥的第二次命运转折是在20世纪60年代初,当时大哥已经在县水利工程队参加了工作,因为天灾人祸大饥荒,国家一时养不起那么多城镇人口,开始遣散部分职工。大哥因为有些文化,又为人谦卑老实肯干,本不在单位遣散人员中,可是他看到有位家庭特困的工友整日哭天抹泪,心一软就主动找到领导,把自己的名额给了他。为这事大哥苦了一辈子,家里人也埋怨了他一辈子。
我的母亲出生江南名门,因家庭出身问题,20世纪50年代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苏北任教。我的邻居中有中国火柴大王的外孙女,也有国立浙江大学校长的儿子,这些苏南下放来的老师吃了大苦,也给贫困地区带来了知识文化。因为家庭出身、所受教育和生活习惯等原因,母亲与我们家族的亲戚来往并不紧密,保持着彬彬有礼的距离,可是唯对大哥一家十分亲近,这主要是宽厚善良的大哥总会在困难时,尽其所能无怨无悔地帮助别人。
我四岁那年,父亲被地委抽调去赣榆县海边搞社教,母亲独自带着我们,白天上课,晚上备课,疲惫不堪。一天清晨,母亲正在手忙脚乱地做早饭,大哥气喘吁吁眉眼霜白地突然而至,身后还跟着个脸蛋冻得通红的小姑娘,大哥对母亲说:“婶,俺把小玲子带来了,帮你做点家务,照看一下弟弟妹妹。”
小玲子是大哥的女儿我的大侄女,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成了母亲的好帮手,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带了我们整整一年。
1968年冬天文革武斗愈演愈烈,两个造反派为争夺运河港打了一夜。当时父亲去南方搞外调了,就在我们惊恐无助时,大哥拉着板车来了,他是听到消息连夜进城,接我们回老家避难的。当我们坐着板车惶惶不安地出了城,疾奔二十多里地上了沂河大堰,初生的太阳正冉冉升起。没了性命之忧,我们一路说笑,望着大哥弓腰拉车的背影,心里感到无比踏实温暖。
乡下是孩子的天堂,几个侄儿带着我捞鱼摸虾,干架偷瓜,乐不思蜀,父亲回来后接我也不愿回城。那时县城革命造反派已经联合,我也快到上学的年龄了,大哥不得已下了“逐客令”:“回去好好读书,不想上学没出息。”
大哥对自家人读书寄予厚望,可惜他的儿女生不逢时,在文革中荒废了学业,直到新世纪来临,他的长孙考取了西南一所重点大学,后来又在苏州参加了工作,才算了却了他的心愿,成了他晚年最津津乐道的事情。
农村实行联产承包制以后,农村的生活逐步改善,大哥开始了一项人生中最艰巨的工作,给四个儿子盖房娶媳妇。他和大嫂省吃俭用没日没夜地辛苦劳作,头三年为大儿子建了三间土坯房,后五年给二儿子建了半土半砖的混合房,再以后三儿子是清一色三间瓦屋,四儿子就是两层小楼了。盖完所有儿子的房屋,大哥累弯了腰累驼了背,人瘦的像根杨树杆,等到儿子们都娶妻生子,他和大嫂却没了住的地方,不得不去给人守白果园,在林中搭了个小窝棚安身。
我那时已去省城工作了,春节回去听到这个情况,就委婉地将侄子们说了一通。四人不服地辩解:“俺们给他们口粮,每家一月还出5元钱。”我说:“现在物价都涨到什么程度了?一月20块钱够个什么用。”后来大侄子把自己用来养鸡的老屋腾出来,大哥和大嫂这才有了个遮风避雨的住处。
我们工作后都力所能及地帮助大哥,母亲重病时还惦记着大哥的生活。1999年母亲去世,大哥带着儿孙们全来了,亲戚中他是最悲伤的一个。后来大哥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去县城看父亲的次数越来越少,倒是父亲经常下乡去看他。我每次回家过年也会给他些钱物,匆匆一面,寥寥数语。
2013年,我正在新疆拍纪录片《你所不知道的中国》,父亲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大哥病了多日,已经咽不下饭了,去县医院检查是食道癌晚期。我心里悲伤,想着立刻回去一趟,可是帕米尔高原离家千里,我还带着七八人的摄制组,就没能走开,两个多月后大哥走了。
那年春节父亲来南京过年,除夕夜我们聊起了大哥,我心酸地感叹:“大哥这辈子真不值……”父亲横了我一眼:“他养活了恁么一大家子,怎么不值啦?”我一时无语地望向窗外,噼噼啪啪的烟花映红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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