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州：在运中北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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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运中三年，前两年在北校，后一年在东校。

照理说，东校的日子更近，该记得更清楚些。可心里翻来覆去想着的，却总是北校。

就算现在，还喜欢在下雨天，把纱窗拉开一道缝，雨声沙沙的，蔡琴《你的眼神》低低浅浅地放着。

那前奏一响，人就恍惚了，仿佛又回到了北校的清晨。

刚在食堂吃过早饭，韭菜煎包煎得焦黄脆香，配一碗热腾腾的鸡蛋汤，定要放虾皮和香菜，才够滋味。

吃完，便急匆匆地，绕过宿舍楼，路过操场，穿过主楼的中庭，赶到教室。步子若是再慢些，可就真要迟到了。

1

宿舍总比教室自在，一得空就想溜回去

高中每晚四节自习。前三节有老师坐班，第四节是听力，走读生都回家了，也就没人管了。

我常和小纯偷偷溜掉，提早回宿舍洗漱，舒舒服服躺床上，等其他人回来。有一回，刚到三楼楼梯口，就听见脚步声，吓得扭头就往回跑，幸好没被巡查的年级主任撞见。

第二天？照旧溜。

熄了灯，我们宿舍总忍不住叽叽喳喳。许是吵着了隔壁挑灯夜读，或是扰了人家清梦。正说得热闹，忽然“砰、砰、砰”几声——是隔壁用奶粉罐子砸墙呢。

我们也有奶粉罐子。下回轮到她们闹腾时，必是要还回去的，“砰、砰、砰、砰”，多敲一下，算是利息。

都是一个班的同学，第二天见了面，嘻嘻哈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当年那些夜里的闲话，那些叽叽喳喳，早已飘得远远的，记不真切了。

2

北校的操场，不知走过多少圈。

高一那年冬天，头一场雪落在一个周六，正赶上休息。数学老师是个刚毕业的姑娘，和我们处得像朋友。

地上积了些雪，她便来班里喊人：“走，打雪仗去！”我们一窝蜂跟着她冲进操场。

操场南头篮球架底下，雪最厚实，最适合撒欢。

女生们还规规矩矩地搓雪球，男同学可就“野”了，不知从哪儿翻出盆、桶、垃圾筐，装满雪就往人身上扣。

我被结结实实扣了一盆，从头到脚都是雪，却笑得直不起腰。

那大概是我这些年来，玩得最痛快的一场雪了。

周六晚自习常是自由的。我爱一个人爬到操场西边看台最高处，仰头看天。星星是看不见的，只有深幽幽的天，悬着一枚明晃晃的月亮。

那时候，还是个会和月亮分享秘密的年岁，有什么心事都悄悄说给它听。月亮是个嘴巴严的，从没给我说出去。

有一回，望见对面小巷里走出一对年轻夫妻。妻子穿着浅蓝色衬衫，身子笨笨的，显了怀。丈夫搀着她，她扶着腰，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路灯昏黄，把两人的影子一会儿拉得老长，一会儿又压得短短的。

我那时就想，将来若能过上这样不声不响、细水长流的日子，该多好。

后来，我也有了。

3

主楼的中庭，大大方方地杵着个超市。说是个超市，其实也就两间屋的样子，货架挤挤挨挨的。

我曾在它的柜台前，迷上过一组俄罗斯套娃。

木头做的，描着红红绿绿的彩漆，一个套一个，统共五个。顶大的那个，胖墩墩的，像个矮壮的保温杯；最小的，只有小指甲盖般大，眉眼却画得清清楚楚，憨态可掬。

要十五块钱。在那时，对我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于是便成了心事，隔三差五地，总要拐进去看看她，摩挲一番，再小心翼翼地把它一个个套回去，放归原处。

如此好几回，才终于横下心来，将它请回了宿舍。

刚买下的那几天，真是爱不释手，夜里也要放在枕边摸一摸。

只是年深日久，几经搬迁，这一家子木头娃娃，早已不知散落在哪个角落了。

这小超市最教人牵肠挂肚的，莫过于每月新杂志摆上架的时候。《读者》和《青年文摘》要是到了，那简直如同一个小小的节日。

若是《读者》，定要先翻到第三十五页，那儿有巴掌大的笑话和几格漫画，像饭前的开胃小菜，须得先享用了。

若是《青年文摘》，则必是径直去找那“青春风铃”栏目大快朵颐，里头净是些少男少女的心事，或缠绵，或朦胧，读得人心痒痒的。

4

教室里最高兴的事，莫过于考得好，老师奖励我们看电影。

有时提前得了信儿，下一节课要放电影，这一节课大家就坐不住了，个个眼里放光，连回答问题都格外起劲。

真有电影放时，后排几个调皮男生会故意扯着嗓子喊：“老师，我要学习！”“老师，别耽误我考大学！”

谁理他们呢？电影才是正经事。

夏天的教室，活脱脱是只四面不透风的大蒸笼。风也真是的，越需要它，越不见影儿。

高一升高二的暑假，七月底便开始补课，正是三伏天里最熬人的时候。

教室里，是既没有空调，也没有电扇的。六十几个人密密地挤着，人身上的热气混着汗味，真是够人喝一壶的。

我自有我的法子。备了一条小毛巾，是最常见的淡粉色棉纱料子，吸水性好。

每节课的铃一响，便第一个冲出去，直奔水龙头。将毛巾在水柱下哗啦啦地冲个透，再拧个半干，那凉意便丝丝地渗入手掌心。

回座把它搭在笔架上，上课时，汗从额发间、鼻尖上滚出来，就拿起囫囵抹一把脸，顿觉清爽片刻。

只是这清凉到底短暂，不到半节课，毛巾便被焙得热滚滚的了。只好又盼着下课的铃声。

如今想来，好像再未拥有过如此热烈的夏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