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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少年让人头疼,是终要了娘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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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不胜收 发表于 2020-8-16 15:01:4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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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不胜收
2020-8-16 15:01:42 3139 0 看楼主
沈如冰的心事(短篇小说)
杲绍祜




  

  沈如冰盯着那张床,目光切近而深远、凝重而茫然,脸上愁云浩荡,汹涌澎湃,它们还在不断地向她心头集结,一股沉重压抑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干涩涩的,悲伤高调而隆重地占据着心房,眼睛里早没有泪了,她的心在滴血。
  沈如冰不是和一张床较劲,她是为床上躺着的他。他躺在长一米八的席梦思单人床上,略显宽裕。一个旧但是干净的薄被盖在身上,刚刚好。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大睁着眼睛直视着屋笆,好像他的仇人在上面。眼睁睁地盯着看,要把那人碎尸万段而不能。仇恨在心里发酵、膨胀,因而他的身子鼓凸着,眼睛鼓凸着,像个气鼓鼓的大青蛙。
  沈如冰就这样看着他,不动眼珠子,可脸上的表情是有变化的,初时心焦,然后是无奈,最后终于烦躁起来。
  “毅儿,你不吭一声,不吃不喝,又想玩什么花样?”沈如冰看着儿子,那是她的心头肉,从看守所回来,一头扎在床上再不起来,都两天了,这不是要娘的命吗?她的眼泪又出来了,春水漫涨,在眼眶里回旋,终于破堤而出。
  大门吱的一声开了,被风推的。沈如冰一下子跳了起来,“啊呀,都中午了,饭还没有做呢。”沈如冰好像看到丈夫果友邻进来了。他看也不看躺在过道屋里的果毅,紧走几步,进了堂屋,问道:“这小子还是死人一个?”
  沈如冰的眼睛看着丈夫,充满歉意,“这都放中午学了,饭还没做,我这就去做。”
  “做啥呀,少吃一顿饿不死,我问你——”果友邻看着沈如冰,“这个东西还是那样?”
  “躺在那儿,只比死人多口气!”沈如冰黑红的眼睛湿润了,这次没有泪落下来。
  “做饭!”果友邻说。他钻进厨房,淘好米,放在电饭煲中。米饭是果毅最爱吃的。
  沈如冰进了堂屋,两手各端着个盘子进了厨房,一盘红烧肉,一盘炖牛肉,这样端来端去几趟她记不清了。她再次回来端了个盘子,跨过门槛时,后脚被门槛荡了一下,身体前倾,踉踉跄跄地摇摆,重心移得更低。她依然咬着牙坚持,虽说险象环生,那只盘子终究还是端在手中,只晃出两三根猪耳丝。院子里的鸡起初被吓了一跳,四散奔逃,只有那只芦花大公鸡跳了一下,待看明白女主人摔倒了,又凑过来,叼起一根耳丝,呼扇着翅膀,得胜似转着圈。冷不防被果友邻一脚踢在身上,声嘶力竭地咯咯叫着,扑楞楞飞起来,猪耳丝早不知掉哪里去了。
  果友邻搀起老婆,心疼地埋怨说:“怎这么不当心呢?”想接过盘子。沈如冰摇摇头。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厨房,放下盘子,又到家西菜园里摘了黄瓜,拔了小菜。
  过道屋东边是吃饭的地方,西边放着一张床,果毅躺在上面。为了方便果毅吃饭,沈如冰把桌子腾过来了。
  菜和米饭盛来了,汤也盛来了。一时间,饭菜的香味弥漫开来。果毅躺在床上,好像没有听到沈如冰的轻声劝说。
  “你知不知道,你娘为了你吃好这顿饭,跌了一跤,跌坏了都不一定呢,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果毅不吱声。
  “你这是拿你的性命来惩罚你娘。”
  “啥?”果毅转了下头,侧过脸来,抬起头,看着娘的脸,娘的眼睛在说话呢,你吃不吃呀,你想把娘逼死你才心安?
  “快吃!再不吃你娘生气了。”
  “娘,你说我啥我都接受,你为啥学着爹的口吻演这双簧,你的演技真不错。”果毅有些气急败坏,“这都十多年了,你每天还把爹扯进生活中来,不要这样嘛。”他在床上烙起了煎饼,翻过来,调过去。终于慢腾腾地坐起来,掀掉被子,大声叫道:“娘,我好饿!”
  沈如冰的脸上欢天喜地起来。“好,好,好……”她用力地抹了把脸,脸上的泪并未全擦掉,好像被油不啦叽的湿布抹过一样。

  果香一进家门就嚷嚷开了,“娘,你能不这样烦我吗?我在县城给人家打工,就要守人家的规矩。现在正是大忙时节,厂里哪个不像高速旋转的陀螺,整天晕头转向的。我跟经理说请一天假,经理瞪大眼睛像看外星人。我磨叽半天,就差给经理下跪了,他才开恩放行。”
  沈如冰受到指责,脸上却微微地笑着。来到过道屋,又摆手又摇头的,千般阻止。
  果香吐了吐舌头,她记起娘电话里说的事了。西过道屋床上哪有果毅的影子?她声音提高了八度,“娘,你怎么骗人呢?你不说果毅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让我来劝一劝吗?床上哪有人啊!”
  沈如冰叹了口气,“毅儿不躺在床上,我更应该让你回来。”
  “为啥呀?”果香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没听出院内的动静?到院子里去,啥都知道了。”
  果香侧着耳朵,确实听到哧哧啦啦的声音。她跑进院子,看到西过道屋的北面石榴树下,果毅正蹶着屁股,在一块细长的磨刀石上磨一把砍刀。磨几下,就撩些水在刀上,再磨;拿起来,试试刀锋。刀扬起来,从石榴树上漏下来的光照在上面反射过来,闪得果香的眼睛直眨巴。
  果香急了,跑过去,扳着果毅的肩,“小毅哎,你这是干啥呀?”
  果毅不吭声,埋头更有力地磨着刀。
  沈如冰又哭了,“他从床上爬起来,狼样地吞饭,然后就拿着砍刀跟磨刀石干起来,谁说也不听,就没见过这样的,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让你来折磨人的,不折磨死我,我看他不会消停。”她剜了果毅一眼,呜咽起来,“都是被我惯坏了。”
  果香搂住娘的脖子,直掉眼泪。她望着果毅说:“小毅,你看娘为你操的心哟,你就不能省省吗?心疼心疼娘,好不好?”
  果毅站起来,转着身,做了几个劈杀动作,地上落下好多石榴花,风吹花动,好像面对利刃胆战心惊,瑟瑟发抖。刀光在沈如冰和果香的眼里闪过,石榴花簌簌飘零。
  果毅笑了,望着刀,很满意。“我只用刀说话,冤枉我,让我坐牢,就要让那个贼羔子付出惨重的代价。”
  “哟,又到中午了,我得去弄饭了,你爹快回来喽。”沈如冰抬头看看,正午的阳光朗朗地照着她。她一头钻进厨房,忙碌起来。
  果香的眼泪唰啦一下出来了,她的眼前下起了阵雨。她说:“爹从车轮下救起一个学生,就独登天堂了。可在娘的心中,爹从未离开啊。”
  “小毅,你要争气呀!”果香没吃饭就走了。走时,她叮嘱弟弟。

  听到哇的一声啼哭,门外人压抑的内心终于得到释放,脸上团蹙的肌肉松弛下来,嘴里惊呼,生了,生了,他们从门缝里看得恍恍惚惚的,恨不得把眼睛摘下来塞进去看个明白。终于得到了可靠的讯息,“男孩!”
  “男孩,啊,这真是个好消息!”所有的人都说。有个声音叫道,“啊呀,医生,仔细检查一下,健康吧?”
  护士出来跟他们说,可以进去了。人群蜂拥着进了门,男孩子在他们手中传着,我们小心轻拍着,摸摸这儿,看看那儿,“啊,真是个健康的孩子。”
  看到爹和娘的高兴劲,看到公公、婆婆的喜悦,沈如冰为自己圆满完成任务而无比骄傲自豪。
  沈如冰的眼睛禁不住流出了泪水,她是幸福的。来到果家,先得的是女儿,公公婆婆倒没说啥,爹和娘都唉声叹气的,仿佛重症病遗传给了下一代而深深自责。要知道,她有四个姐妹。爹和娘从一开始就想要个男孩,可一连四个都是丫头,他们只得举手投降。他们曾很多次听人议论说,倒是能生,都是丫头片子,以后沈家就成了绝户头了。这些话像把把尖刀划割着爹和娘的心,两颗心在流血呀。看到她第一个生下的是女孩,他们既悲哀自己的命运,也为女儿的命运捏了一把汗呢。第二个呢,终于生个男孩,大家都欣喜若狂,可后来呢,却检查出左腿发育不良,走路一颠一颠的,她内疚死了。第三个呢,就是这个男孩,很健康,他们欣喜若狂。她暗暗发誓,要好好培养他,让他成人成才,光宗耀祖。
  果毅一天一个样。沈如冰和果友邻说:“咱们要科学喂养,喂高级的奶粉,这样才长得好呢,而且聪明。”
  沈如冰记得果友邻笑了。他说:“啥呀,现在最好是母乳喂养。”停了一下,开玩笑地说,“喂牛奶羊奶,小心孩子成了牛和羊,像牛一样固执,像羊一样懦弱,那才可怕呢。”
  果毅能走路了,沈如冰小心地扶着。有一次,果毅跑急了,沈如冰一个没跟上,果毅撞在桌腿上,头上撞了个大包。沈如冰心疼死了,她使劲地拍打着那根桌子腿,把漆都拍掉了。还一个劲地哄着果毅,心肝宝贝地叫,检讨了上百遍,也不管果毅那么小能不能听得懂。果香和果佑听了直笑话,嚷着娘偏心。他自己不小心,与桌腿何干?可沈如冰不是这样认为的,是桌子腿撞的,不怪它你倒说怪谁?  
  正在院子里择菜准备午饭的沈如冰被吓了一跳,原来是两扇大门向两边墙上撞击发出“咣”的一声大响。她很快发现站在大门中间的肇事者——果友邻铁青着脸,沉重的脚步声好像踩在她的心上。她很纳闷,一向平和的他今天怎么了?
  果友邻走到妻子跟前停下了。“整天惯着,整天惯着,你想毁了他呀。”他的话中显出极度的悲观。
  “没头没脑的,发生了什么事?”沈如冰很生气,“今天在外吃了枪药了?到底什么事,你说?”
  “什么事?果毅偷拿家里的钱,放学就找几个同学到网吧打游戏,天天打,今天竟然逃课去打,他的班主任抓住了他,然后告诉了我。我才知道果毅的‘英雄’行为。福果中学校风很正,学校三令五申明令禁止,屡教不改可是要开除的。没想到破坏校规的竟有我的儿子,这让我这个当老师的父亲多难堪,你说这小子,走不了正道了!”果友邻对果毅很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个小子,是得好好教育了!”沈如冰嚷道,“上星期家里少了十块钱,我问他们三个人谁拿了,个个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你就不注意方法,随便一问,他能承认?”果友邻白了她一眼。
  “果毅呢,指天发誓,还用怀疑的眼睛看着果香和果佑,自言自语说一定有人做贼心虚呢。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沈如冰气愤愤地难以自已。
  “班主任也一并说了,几天前,他还和人赌钱!”果友邻恨恨地说,“都是你惯的,家里好吃的,紧他;家里好玩的,紧他;他就是要天上的太阳月亮,你也想办法摘给他……他做了什么错事,你全归在别人身上。你说说,你的功劳有多大。”
  沈如冰哑了。她额上的横纹加粗了,像画上去的几条蚯蚓。她杀人似的目光凶向果友邻,“你个当爹做老师的倒把责任一推六二五,都怪我?”
  这回轮到果友邻诧异了,他的嘴张成了O形,半天没合拢。沈如冰这个魔鬼似的表情他倒是第一次看到。其实他的内心还是有话说的,每当我教训的时候,你不是都护着吗?毅儿还小,你打坏了他,咱们这辈子就完了。没听老辈讲吗,树大自直……再说了,老爹奶奶,外姥姥姥哪个对他不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果没有别人干涉,你看这小子敢不听话?
  “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有错!”看着失了魂似的沈如冰,果友邻软了下来。
  “行,这回我就不惯着他了,你擎好吧。”沈如冰恨恨地说,这倒让果友邻悬着的一颗心,惴惴不安起来了。
  果毅进了家,院子只有几只鸡在走动、啄食,他喊着,“娘,我饿了。”
  “饿了,不怕,我管你饱。”沈如冰从堂屋走出来,她的手里攥着布鞋后跟,布鞋整个变形了。如果它能说话,早喊疼抗议了。她的意图一目了然,那种愤怒的气息马上扑了过去。果毅一愣神,马上反应过来了。但是,晚了,沈如冰饿虎扑食般过来,捽住他的领子,右脚蹬过去,一下子把果毅倾在地上,软中有硬的布鞋底像急促的鼓槌落在鼓面上。
  难忍屁股上的剧痛,果毅大声地喊叫着:“爸爸,还是你教育我吧,我这次全听你的。”沈如冰好像做着一件繁重的工作,果毅的喊叫给她叫好加油,她打得愈加卖力。她提溜起果毅,脚又接二连三地踢过去,其中一脚踢在儿子的小腿上,果毅哀嚎一声,一下子瘫在地上,喊叫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子也跟着配合,一动不动了。惊得果友邻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把拉住妻子,向她吼道:“你疯了吗?”
  沈如冰像个疯婆子,披头散发,呼呼大喘着,一面看着丈夫,一面反唇相讥:“你不说是我惯的吗?从现在开始,我非制服他不可。”
  果友邻不想跟妻子计较,他听着果毅一声声哎哟哎哟,叫晕了他的头,他跑过去,想扶起果毅。果毅的左腿刚一沾地就杀猪般地叫起来,接着脱离了果友邻的控制,摔在地上。
  果毅被送进了福果镇中心医院,马上被推进了CT室,沈如冰一遍一遍问医生:“医生啥情况啊,他的腿会不会断啊,以后走路会不会有影响?”看她急的,泪流出来了,汗也流下来了。
  医生看着果如冰一脸的水,很是同情地说:“放心吧,他只是小腿极轻微骨裂,休养一个月就会好的。”
  沈如冰一下子把果毅抱在怀里,“孩子呀,你以后不要这样了,知道吗?娘再也不会打你了,再也不会了啊。”此刻,她十分后悔自己的粗暴和赌气,这样教育孩子只能适得其反。

  “大娘呀。”一个老鸹似的沙哑声音响起来。沈如冰一激灵,一下子站了起来,一抬头,看到大哑子站在身边,可怜兮兮看着她。她刚才神情恍惚,头脑中正胡思八想着从前的事,好半天才脱身出来。
  “大哑子啊,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娘曾求你那么多次,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现在到俺这穷门上,是不是上次坑俺家的钱花完了啊!”
  大哑子的愧色噗噜噜地出来了,在脸上招摇。他说:“大娘啊,都是那个龟孙子刘大膀子逼我做的,我这人您老人家是知道的,心善胆小,再说,果毅是自家兄弟,我……唉。”大哑子深叹口气。
  “现在是自家兄弟了啊,当初我哭着求你的模样你还记得吗?”沈如冰哭起来,“你害得毅儿蹲笆篱子,他这辈子毁了,你得意了是不?你今天再把这事拎出来,寒碜俺!”
  “我哪敢呀,刘大榜子倒了,他因一起大规模的打架伤人事件被逮了,蹲笆篱子去了。”大哑子说。
  “噢。”沈如冰仿佛一下子明白了,“靠山倒了,你怕了?”
  “其实不怨我,果毅就好惹事。刘大榜子什么人啊,他有黑社会背景,仁兄把弟极多,那次刘大榜子让果毅请吃饭,如果是别人,会被认为是给面子,高兴死了都有可能,可果毅呢,呸了一口,‘我为什么要请你’!”
  “他真是这样说的吗?”沈如冰睁大眼睛。她知道刘大榜子五毒俱全,啥手段都使得出的。她连连感叹,“果毅这个熊孩子,他中了邪啦。”
  “刘大榜子恼羞成怒,处处跟果毅过不去,没事找事!”大哑子说,“那次,刘大榜子让我要果毅请打游戏,我其实不想这样的,可是……我才向果毅走去……”
  大哑子停下来,看到沈如冰正在静静地听,于是说:“果毅显然知道这不是我的本意,他是向刘大榜子示威!他的拳头毫无征兆地捣向我的脸,我遽然一惊,脸一转,他的拳头砸在我的牙上,我的牙砸得活动了,流了血。”
  “你是掉了两颗牙,才害得果毅蹲了笆篱子的。”沈如冰吼起来。
  “是刘大榜子觉得事情不够严重,他弄掉了那颗牙,并且株连了另一颗,这才导致了最后的结果。”大哑子喃喃地说。
  “原来如此。你这小子……”沈如冰气得嘴哆嗦着,“没有人强迫你说出真相的!”
  “我受不了啦,您如果再不帮助我,我想我会疯的。”大哑子呼呼噜噜的,人如风雨中的树叶。“果毅一天到晚拿了把雪亮的砍刀,不离我左右,横眉立目。他就是不砍我,我想哪一刻我会忍不住夺下他的刀砍向自己的。”
  “我可以赔偿损失,一切都好商量,但我求您让他放过我吧。”大哑子在沈如冰的脸看到了希望,弯着腰,退后几步,口中叫着“我求您啦”,一溜小跑离开了。
  果毅终于回来了。沈如冰看着果毅,开导说:“你刚从那里出来,莫再惹事。大哑子知道错了,你就放过他吧,可不要赶尽杀绝啊。如果弄出事来,再进去一回,那你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果毅兴高采烈地,仿佛已经得胜,“哼哼,跟我斗,我斗不死你!退回我的钱,赔偿我的损失,自此以后还要从了我,我才能跟你止戈罢兵。”
  沈如冰忧郁的眼里闪出顾虑和担心来。

  果毅每天挎个半旧的鳄鱼皮包顶着日头出去,晚上乘着黑咕隆咚的夜色回来,喝得醉眼蒙眬。沈如冰问他早出晚归到底忙什么。果毅自豪地说:“两年笆篱子蹲得我醒悟了,我要广交朋友,才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路子越走越宽广。”
  “把眼睛睁大点,别把好人漏掉了,被坏人糊弄了。”沈如冰说,“大哑子声称把钱退回来,还要赔偿你,那钱给了吗?拿来我给你存着,你也老大不小了,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大哑子滑得很,他是给我钱了,才是一小部分。我出去结交人,也需要花钱,哪够啊。等我挣很多钱,全都交给您啊。”果毅喷着酒气,酡红的脸上漾着笑。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果毅出门了,沈如冰扛了把锄,她要到菜园子里锄草。这时一个年轻的女人提着个布包向家里走来,远远地就叫着:“娘,我回来了。”
  沈如冰等女子走近了,才发现是果佑家的,她很惊讶。
  “槐花呀,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回来了?”其实过年过节,儿媳妇也很少回来。
  槐花亲热地叫着:“你大儿子和你孙子都惦着您呢,推选我当代表来家看看。”沈如冰疑惑地看着她,槐花赶忙解释,“过年时不是忙吗,想多挣点钱,你说在城里跟家里没法比,你动动嘴,迈开腿,哪个不要花钱?买房子需要钱,你孙子读大学的钱也要开始准备了,不然到时抓瞎,就啥都耽误了。”
  槐花进了屋,把包放下,从包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是面包。高兴地说:“这面包好啊,松软可口,城里老人可喜欢吃了,您尝尝。”又掏出一双布鞋,说:“老北京布鞋,城里人都爱穿,我特意到店里买的,您穿上试试?还有一个棉袄,虽说是处理品,可结实暖和,我给您买的,还有……”
  沈如冰看着似曾相识的布鞋、棉袄,她想到了去年的事。村长派人从镇上拉回一大卡车这类东西,说是城里支援的。大家都说,啥城里支援呀,不过是人家不穿的破烂,有的连洗也没洗过。全村人都去了,说一家只准挑三件,可后来还剩半卡车。她心里不情愿,嘴里还是说:“你看,来家就行了,还花钱干啥……”
  正说着,沈如冰突然抬头看了一下天,叫了声,“哎哟,日头升得老高了,虽然离中午还早,你来了,我去准备午饭去,”她看着槐花,“再说,你爹放中午肯定来家吃饭呢!”
  “我吃过了,在饭店吃的呢。”槐花赶忙说,“爹不是遭车祸死了吗?你还说他中午回来吃饭,太吓人了!”
  “真的!”沈如冰叫起来,“他到中午就来家吃饭,家里再忙我也会停下来准备的。”
  槐花变了脸色,“是的,我记起来了,那次祸事人家赔偿六万块呢。”槐花一脸的郑重一字一句地说,“说是来看您,其实还有点事,我只请了半天假,下午就得赶回去,请一天要扣上百块钱呢。”
  有什么大事呢?沈如冰想,她看着槐花,等着开口。她也想,都忙着呢,挣钱要紧。没有啥重要事,回来干啥?这天钱挣不到了,还要被扣钱,还要花车费……
  “有好事呢,这次回来也是报喜。”槐花显得更高兴了,目光闪烁不定。“我们在城里买房子啦,在城里租房要给人房租,长远的打算买房更划算。这是我和果佑商议决定的。”
  “到底是你们年轻人啊,要是我和你爹,就是打死也不敢想呢。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沈如冰眼里的光闪得很亮。
  槐花沉吟着,“只是首付要十二万,还差些呢!”
  “要十二万,这么多!还差多少?”沈如冰变了脸色,从槐花一进门,她就预感到这要紧事可能是要命事。果不其然。
  “还差三万,很紧呢,一时凑不齐。”槐花只拿眼睛盯着婆婆的眼睛,“房子买好了,也能接您过去生活,很方便了。”
  沈如冰听到这三万,魂都出窍了,哪还想到去城里过生活,她紧张地说,“果毅打大哑子不是花了不少钱吗?家里哪还有多少钱哪。”
  “就差这三万了,太急了,再也找不到能借给俺钱的人了。”槐花说,“爹的赔偿金放在一张卡里了,当时是果佑办的,他递卡给您时我也在场的,我提出来三万,然后再把卡拿来交给您。
  “卡?”沈如冰搔着头,那我去找啊。她在屋子里翻起来,过了好一阵,才出来,带着歉意说,“记不得放哪儿了,你看我这脑子,坏喽。”槐花急了,“怎么就找不到呢?我只请了半天假,马上就得赶回去,请一天要扣上百块钱呢。我给你个卡号,你三天之内到镇上打过去啊,我先走了。”槐花说完,递了个字条给婆婆,急急地走了。
  沈如冰头脑轰轰的,手里捏着个纸条,像个手榴弹引信,心里七上八下的。你一个打工的在县城买房子,想想都让人着急,这里才是家啊。
  “咱们省吃俭用,连上你的赔偿金,才多少啊?”沈如冰自言自语。
  “提三万给他们好啦,他们愿意在城里买房子,想法也不错。”沈如冰仿佛听到果友邻说。
  “说什么呢?他们在城里打工,离咱家多远哪,不过五十里地,可十多年他们回来过几次?”沈如冰气愤愤地说,“以果佑的性子不会来家要钱的,那肯定是槐花的主意。果毅这么不成器,蹲过笆篱子名声就坏了,上哪去给他说个媳妇?不得买房,把条件准备得好一些,才能招得凤凰来!就这还差大好几万呢,我都愁死了,你还指望果佑两口子帮衬?”
  “那也要拣要紧的先来,就打给他们三万吧。”沈如冰又听到果友邻说。
  沈如冰生气了,“咱家缸底有多少米面你不清楚?果毅打伤大哑子,赔了三万吧,再去个三万,我手里也只剩下账了。”她更高声地说,“他们不缺这钱,只不过惦记着从家里拿点钱去,自己好宽裕些。我记得还有一张两千的折子,我提了打给他们吧,再多没有了。”
  “怎么能这样呢?”果友邻生气了,“你自己办好了,我不再管这事了。”
  “这么多年来,你管过啥,你做过啥?”沈如冰愤愤地说,“你讨巧走了,担子撂给我,落个自在不说,一有事你就说三倒四的。你难道不知道?那个果毅才是个讨债鬼,要多为他考虑。”
  果友邻不吭声了。
  
  “我和果佑在城里辛苦打拼,这十几年来,吃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打算买房子啊,这对我们果家,也是大事吧,没想到吧,我回家一趟,才给打两千块钱哪……”槐花二次回到这福果庄家里,一进门,那张嘴就吧吧吧地停不下来。她在质问沈如冰。
  沈如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看着槐花,好像听着对方的夸赞。可对方没完没了到底还是把她激怒了。她一张嘴,槐花的声音就听不到了。
  “你两口子,能吃苦,会打拼,你们的生活得有滋有味的,现在还买了房子,可果毅呢,一身坏毛病,不务正业,我和你爹如果不为他考虑,他连老婆也混不上,还有什么将来,这也不是你们两口子希望的吧!”沈如冰一连声地反问,倒弄得槐花呆愣愣地不知所措。
  槐花这次是拉着果香一起来的。这时,她向站院子里忙碌的果香使了个眼色。果香迟疑了一下,走了过来。“娘,嫂子买房子差三万,家里应该有六万吧,那你就给她三万,再给果毅三万,一碗水端平了。”
  沈如冰晓得槐花拉着果香来的用意,心想这果香真不懂事,不妨借此教育教育她。“六万,花出去的也算吧?你毅弟刚出来,他打伤人的赔偿多少你不知道?果香呀,你也来气我,我手里就可怜巴巴的几个钱,平分给他兄弟俩,你让我和你爹去喝西北风?你们说,这一年到头,你们来家几次?有谁想着我们生活的好歹,就算偶尔回来,不是要钱,就是有这样那样的要求,我和你爹就是你们今生的债主,这辈子还能不能还得清啊?”她慢慢蹲下身,跺脚拍地,号啕大哭。这哭声就像雷阵雨,本来一阵子就过去了,可阴云迟迟不去,雨也就没完没了啦。
  果香很内疚,觉得不该跟着槐花来,自己还是姐呢,能借些钱给她就得了,还跑这一趟。
  这时,沈如冰望着头顶一轮明晃晃的太阳,惊呼道:“哟,又到中午了,你爹就要来了,我得去弄饭了。”然后一头钻进厨房。
  槐花气愤愤地说:“啥呀,公爹都死了十多年了,婆婆得了臆想症了吧,这太可怕了。”
  等沈如冰再从厨房出来,哇的一声哭了:“还能是谁,槐花兴师问罪来了,还拉着果香。这果香不知香臭,给槐花使偏劲呢。”
  停了一会,她又说:“你来了怎么不开腔呢?你说呀?”沈如冰的眼睛很空洞,好像看着眼前的果友邻吧,“你现在什么都充老好人,恶人头让我来充。果佑腿是有点问题,他能忍,干活是一把好手,就算是好腿的人,也不一定能干过他。倒要多为果毅想想……”
  
  “啥要为我想想?”果毅进了家门,一摇一摆的,打起了醉拳,他听到娘最后说的话,追问了一句。
  “天天灌猫尿,天天说找工作,找到工作没有?”沈如冰板起脸问。
  果毅紧走几步过来,很有把握地说,“工作不成问题,我这一段时间结交了不少人,正在谈合作,可合作得要投入啊。”他的眼睛望向娘,“嫂子打电话给我了,说家里有几万块钱,要跟我平分呢。她倒想得美,应该给我投资。他们毕竟分开另过了,娘,我会好好干,养活您!”
  “把合作意向书拿给我,是正经生意,我支持,别说几万,十几万我也支持。”沈如冰看着果毅,眼睛好像X光线,有点深不可测。
  “爹哎,娘嘞,你连合作意向书都知道。”果毅向沈如冰连翘大拇指。
  沈如冰板起脸孔,郑告他说,“你那些都是瞎掰,我告诉你,找好了媳妇,再给你买处房子,好好过日子才是正事。”
  果毅皮笑肉也笑,“娘,放心吧,婚姻和事业,都会割到咱的篮子里的。”

  沈如冰正在择菜。半闭着的大门咚地一声大开,吓了她一跳。她抬起头,看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进来了,弯着腰,一双手支在腿上,像个哮喘病人张大嘴呼哧呼哧喘息着。
  沈如冰突地一下站起来,手里的菜掉在地上,她快步走过去,中途绊在一块石头上,差点跌倒,她并未停下,一把拉住了来人的手,“果佑啊,你怎么来啦?”一双眼盯着大儿子,一双手在他身上摩挲,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来报信呢!”果佑说,“果毅——”只叫出这两个字,他停下了,咳咳咳……大声咳嗽起来。
  听到“果毅”两个字,沈如冰头一下子大了,耳边嗡嗡地响。她虽然急,看果佑难受样赶紧给他捶捶背,心里猜想果毅到底怎么了。
  “果毅和人赌钱,输好几万呢!大清早被几个人推搡着拥到我那,一脸的血,我和槐花吓坏了。”果佑终于说出完整的话,“那伙人临走放出话,今天下午三点前送钱过去,否则,一小时不到就卸掉他一条腿,两小时不到就卸下另一条腿……今天见不到钱,明天就只能收尸了。他去向我借钱,我买了房子,也借了不少钱呢,有的只是账!”
  沈如冰一下子呆了。这孩子咋就不学好呢,被打了,流血了!他欠了人家多少钱啊?她急得直蹦跳,两只手抖动着,哭出了声。
  “说是四万块呢。”果佑的喘息不再那么粗重了,“我下了公共汽车就一直跑,累死我了。何况我的腿……另外,我也跟果香说了,她也在想办法呢。”
  沈如冰赶紧让他坐下,歇息。她急得团团转,突然想起来了。“我做饭啊,你爹马上来了,他要吃中午饭呢,在学校有时间管着,不能耽误的。”
  “还吃什么饭呀,人家限定时间交钱,不然,过一个小时就要卸掉他身体一个部件。我是没有钱,槐花都跟我闹翻了,我先走了。”说完,果佑一瘸一拐地向门外走去。半天又回来说,“他们在福星县城马场街道旅店503房间等着呢。”
  沈如冰觉得自己飘飘悠悠的。毅儿被打了,欠人家四万块钱!家里的卡就在他手里!四万块钱,卡里的钱远超过这个数,怎么还被绑票了呢?
  
  灿烂的阳光从头顶直落下来,沈如冰坐在饭桌前,端起饭碗正要吃饭。桌上的饭菜很简单,一盘豆芽粉丝;饭呢,喝的稀饭,干饭是煎饼。
  果毅走进大门时,食指在额前向后潇洒地扫了一下,抖掉一身的阳光走进屋来。他一进门就大叫,“娘,我回来了。”声音清脆,响亮。沈如冰转过脸,看到一身格子西装的果毅回来了,一脸的得意。
  “果毅,你好长时间没回来了,有一个多月了吧?”沈如冰叫着。
  果毅把鳄鱼皮包从肩上摘下来,提在手里,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沓百元钞,在沈如冰的眼前晃了晃,然后啪地敲在桌上。
  沈如冰的眼睛盯着钞票,欢喜起来,好像果毅给她上了一道珍稀佳肴。“呀,这么多!毅儿,哪来的?”
  “我这个月的工资,四千六,我加盟了市生物科技公司,这个公司很有发展前途的,我的工资还会不断增加的。”果毅得意地说,“娘,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而且,我还有更好的消息告诉您呢!”果毅的脸上笑意盎然,连眉毛也喜鹊一样地跳来跳去。“进来呀,”果毅向着门口喊。
  沈如冰向外看,外面空荡荡的,只有耀眼的阳光。难道他是向明晃晃的太阳喊?她很疑惑。
  在沈如冰的疑惑间,果毅跑了出去。他回来时,一个人变成两个了,另一个是个女孩。走得近了,沈如冰发现这个女孩很漂亮。她站起来,连嘴都笑起来了。
  “果毅,这个女孩是谁呀?莫不是?”
  “你猜对了!”果毅说,“这就是你未来的儿媳妇,王小红!”
  “呀,我好福气啊。”沈如冰夸张地叫着,欢喜得手足无措。
  女孩很害羞,一直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分披下来,把脸遮住了。她的脚在地上扭着,两手捽着衣角,捏呀捏的。她听到果毅在逗引她:“叫呀,这是娘!”女孩的头低到尘埃了。
  “还是城里妹妹呢,咋这么羞呢?”果毅笑嘻嘻地说。
  “娘,”女孩抬起头,叫出声了。飞了沈如冰一眼,又低下头去。
  “哎,”沈如冰答应着。那声音像裹了蜜,甜味儿从舌尖开始,最后连脚跟也感觉到了。
  沈如冰一把揽过女孩,连声说,“真俊,哈哈咿呀……”她笑得声音在口腔里折转,都变了声。
  沈如冰听到时间的指针嘀嘀嗒嗒地跳动着,她的心房也在同步跳动着,她幸福得连时间都停滞了。
  “那我们回去吧?”女孩子拉着果毅的手,不停地摇动,摇出了果毅这句话。
  “大老远来的,吃过饭再走呗?”沈如冰亲热地拥着女孩,在她耳边亲昵地说,“小红,在这吃饭,一定要在这吃饭。”
  “娘,”果毅很神秘地拉着沈如冰来到院子里。“王小红啊,娘也叫了,该给包个大红包的。”
  “啥大红包?”沈如冰说。
  “我的爹哎,娘也叫了,总得给个见面礼,现在时兴万里挑一,就是给一万一呀,如果您对小红不满意,另当别论。”
  “一万一呀,家里没有这么多钱呀?”沈如冰说。
  “把家里的卡拿来,我经过镇上时提六千,哪天我回来时再把卡捎回来。果毅出了个主意。
  “啥?”沈如冰瞪着果毅。
  果毅一阵心慌,他的花花肠子仿佛被沈如冰看穿了。于是信誓旦旦地强调说,我现在工作有了工资有了,再不会惦记家里那点钱,那多没出息呀。
  王小红把头向外一甩,嗲声嗲气地说:“我知道你娘看不起我,那咱俩的关系就断了吧。”然后直愣着头,向外跑去。
  “这……”果毅直拿眼看着沈如冰,“您真看不上?”
  “哪能呢!”果如冰慌了,她对这个女孩非常满意。她直嚷嚷,“我这就把卡拿给你。”
  沈如冰进了里间屋,再出来时他的手里拿着存折出来。果毅就盯上了存折,眼睛亮了,心跳声震着耳膜。他想伸出手去,却又忍住了。可沈如冰只是平举着,一动不动,仿佛她已是一个雕塑。
  果毅等了半天,其实心急如焚,好像一个饥饿的人看着喷香的烤山芋,就在自己嘴边,就是吃不上。他着急了,“快给我啊,再晚就不赶趟了。”
  沈如冰的手没有动,嘴先动了,“我警告你啊,只能从中取出一万,卡抓紧送回来。”
  “遵命。”果毅的手只一伸,卡已到了手中。凌波微步般,飞跑出去了,像一道光,穿过院子,闪出了门。

  下午两点,沈如冰来到马场街道旅店503房间门前,弯曲着腰,整个身子起伏着,这一路像是急行军,她累坏了。但她很快艰难地直起腰,拿出手机,按了下短信发送键,然后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道缝,里面有人问:“谁?”
  沈如冰扑到门上。她说:“我是果毅的娘。”门里伸出一只手,把她拉了进去。
  还未容她看清屋内的情形,一双手被两个人抓住了。沈如冰看到是果香和果佑。果香说:“我拿来一万,给他们了,还不放人。”果佑说:“我都急死了,家里钱买房子了,我只借来了几百块钱。”
  沈如冰把果香和果佑拉到一边,这才看清屋里的状况。
  果毅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按住臂膀,其中一个竟然是大哑子,另一个瘦小个子,“猴”脸,真像个瘦猴。沈如冰一见大哑子,恼怒异常,你不说你再不伤害果毅了吗?你是狗呀,改不了吃屎本性了。
  大哑子吭哧吭哧半天,啥话也没有说出来。
  果毅表情痛苦,看到沈如冰两眼放光,“娘,救我!”
  沈如冰急了,想冲到果毅跟前,站着一个胖子,吨位很大哟,估计有二百斤。他毛绒绒的粗胳膊一拦,沈如冰便寸步难行了。她大哭起来。
  大胖子另一条胳膊向沈如冰一伸,“钱拿来!三万块,一手交钱,一手放人!”
  “啥钱?”沈如冰问道。
  “早就给你说过了吗?你儿子果毅欠我的钱,四万,刚给了一万!”
  “他怎么欠你的钱?”沈如冰问。
  “一切问你儿子,快给钱,不然,开始卸腿了。”大胖子说完,大哑子从背后腰后抽出短刀,比划着他的腿,跃跃欲试。
  沈如冰猛扑过去,在拦她的胳膊上狠咬一口,那大汉呲着牙,抖着手。趁这工夫,沈如冰冲了过去,一把短刀把她与果毅隔开了。大哑子得意地笑了。他左手死命拉着沈如冰的衣领,右手握刀对着她。
  果香跟在娘的身边,浑身颤抖。
  果毅大喊救命,哭着嚷:“娘,你带钱了吗,快给他们,不然我就残废了,比果佑还严重。”
  沈如冰大哭,她叫道:“卡不还在你手里吗?你是舍命不舍财呀!”
  “啥,你连卡都给了这个败家子,我买房你给多少钱啊?娘,你……”果佑说不下去了,“槐花两次没要到钱,气急败坏要和我离婚呢!”
  沈如冰哭得更响了,她向刀尖压过去,“我不活了!”
  果香惊呼:“娘。”
  突然,门被一脚踢开,几支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屋内。
  “警察来了!”有人大呼。有人惊恐,有人大喜。
  大哑子一下子乱了分寸,拉着沈如冰衣领的左手一松,沈如冰倾了过去,正撞在大哑子向上撩着的刀上,血从她的胸口渗出来。大哑子被吓了一跳,刀落在地上。他叫道:“不是我,不是我。”
  “明明是你行凶,你还抵赖?”一个长着鹰眼剑眉的警察飞身跃起,控制住了大哑子。
  胖子举起了手,瘦猴也乖乖举起手。
  胖子叫:“我们不是坏人,是果毅死乞白赖,我们才答应帮忙的!”
  “你就编吧!”果佑叫道,“如果娘有个三长两短,大哑子你要抵命的。”他奔到沈如冰的身边,看到血,目瞪口呆。
  “娘!”果香喊着,哭成个泪人。
  警察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胖子的脸皱得像苦瓜,他向警察赔着笑脸,“误会。我们跟果毅是朋友,是他求我们这么做的。王小红引诱他赌博,输掉了所有的钱,还欠了四万。你一问啥都清楚了。”
  果佑瞪起了眼。“果毅,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败家呀,怎么能这样呢?”
  果毅低着头,不言语。
  “鹰眼剑眉”高叫一声:“都带到派出所去。”
  大哑子和另外几个人灰溜溜地跟着警察走了,果毅走在最后面,耷拉着脑袋,仿佛脖子折了。
  沈如冰大哭起来:“毅儿呀,你混蛋,我这辈子欠你的呀!你说你说……”突然,她又喃喃自语起来:“都过中午了,我也没做饭,孩他爹怎么吃饭呀?”她胸前的衣服,一大片湿淋淋的。
  “娘!”果香叫。
  “娘!”果佑喊。
  120救护车的笛声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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