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告状》系列故事之一：一只野兔子引发的血案 | 作者 周建义

绑琴

（野兔拖走农民汉子的卖猪银子，不想竟引发血案，并由此牵出系列千古命案来……）
引子
“大路上走来我陈世铎
赶会赶了三天多
……
头天输了一吊五
第二天输了二吊多
一吊五，二吊多，气的俺世铎乱跺脚
……
回家吧回家吧
老婆在家等着我……”
故事发生在清乾隆年间，请大家和我穿越一把，顺着这南腔北调，朝城关大道方向上观看，一壮年汉子正风尘仆仆，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但见这汉子，四十不到，一条又粗又黑的长辫子整齐地盘在头上，紫红色的布头绳在一侧垂着，衬着刚拾掇过发青的头皮逾加显眼的红；棱角清晰的黑红脸膛上，一对卧蚕浓眉下，嵌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岁月的艰辛似乎没给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却造就了他铁一样的身板；两只臂膀隆起的肌肉和着汗水在阳光照耀下泛着油光；宽厚的上身绷绷地穿着一件白色无袖短衫，略细的腰上紧紧地缠着一条灰色细布腰带；下着一条白腰青色大腰裤，脚蹬一双布绳草鞋；肩上一根庹长不到的弧形楠木扁担，扁担两头镶着防滑的木销短茬；一根指头粗细的麻绳8字形缠在扁担一头；扁担上还搭拉件半旧蓝褂；扁担头上吊着一四指厚膘二斤白条猪肉。这汉子一路走一路唱着小曲，从他那轻快的脚步和充满幸福的脸上可以看出，今天，这家伙一定是撞着大运了。
事情确实如此，今天他是过的最称心如意的了。
陈三其人
这汉子是陈家庄的陈三，虽说叫陈三，但他即不姓陈也没兄弟，只是陈家庄陈老头的倒插门女婿。陈老头有三个闺女没有儿，老太婆去世后，就想将老闺女陈三丫留家招婿。刚好，老头看来打短工的三十多岁还打着光棍的这小伙子不错，就把他招了上门女婿，遂改了姓启了名，因是给三闺女招的男人，所以乡亲乡邻都习惯性地叫他陈三。
在乡下，上门女婿一般会受人歧视，被欺负也是家常便饭，可陈三因为嘴甜手巧心眼好，知老知少讲礼貌，乡里乡亲有事帮忙说声他就去，左邻右舍有灾有难不请他自到。陈三也从没把自己当外人，在陈家庄颇有人缘，唯和远房二大爷家总也处不好。这个二大爷犟牛脾气小心眼，还总喜欢占点小便宜，虽说大伙都不待见，但也没人敢跟他计较，因为二大爷有牤牛一般的四个儿子，那在庄里就是四只老虎啊！先是因陈三家的鸡溜进二大爷家的菜园地被二大爷追到家门口活生生给砸死，陈三丫还没埋怨两声，就被二大爷好一顿臭骂。半年前，陈三在庄西头路旁公家地上踩了（用泥土麦草垒建）个露天茅厕，本来和庄上的甲长说好的，为方便庄里人生活，谁踩茅厕谁打扫谁收粪肥，可这个二大爷有事没事就去偷粪，被发现他也有理：“公家的地，自己拉的屎，怎么我就不能收了！”开始陈三也没较真，可有一次，这个二大爷竟把陈三焐过、倒好的一大堆熟粪（鲜粪晒干和着草皮枯叶堆起来发酵，而后反复倒弄碎的农家肥）用小土车给推个精光。陈三气不过，跑到二大爷家讲理，被二大爷四个儿子一顿饱揍。恼羞成怒的陈三连夜把踩的茅厕铲为平地，从此两家也结下深深的梁子。可二大爷跟没事一样，也没经谁同意，在原地又用黍（玉米）秸树枝夹了个园帐子（篱笆帐）茅厕。为这事陈三从不和二大爷家人搭话，有事就是绕远点也不走近二大爷家和庄西那个园帐子茅厕！
除了和二大爷家这事让陈三一家心里有点堵以外，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还是有滋有味的，小两口恩恩爱爱，对陈老头孝孝顺顺，前些日子又听说陈三丫有了喜，陈三自是高兴不已，眼看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遂决定把养了小两年的肥猪赶城关卖了。
陈三卖猪
天刚麻糊亮，陈三就起身找根长绳来到猪圈，趁着肥猪还没睡醒，一边给猪挠着痒痒，一边把绳子不松不紧系在后腿上，看栓的牢靠，陈三才用巴掌朝肥猪的屁股轻轻地拍了几下，“伙计伙计起来喽，今天带你赶集去！”一边拍一边念叨着把猪赶出猪圈。这边陈三丫也满满地提来了一桶厚厚实实的猪食，看着肥猪叭叭嗒嗒地吃的香，三丫心头酸酸地轻言细语道：“吃吧多吃点，这也算是给你送行了呵。”
简单吃喝点从屋里出来的陈三看三丫眼圈有点发红，忙将三丫安慰进了东屋：“天还早，你再上床歪会儿呵！”看三丫不舍地进屋关了门，陈三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待肥猪吃饱喝足，陈三提起准备好的楠木短扁担，向堂屋的陈老头打声招呼，也没听清楚老头嘟嘟呶呶地说句什么，便赶着肥猪出门向城关走去。
刚走到庄西头路口，从二大爷园帐茅厕后突然窜出一个黑影，瞬间跃过路面，把陈三和肥猪都吓了一跳！待陈三回过神来，见是一只野兔正抱起两只前蹄，竖着两支长长的耳朵，端坐在路边的黄豆地里。野兔伸着脖子警惕地看着陈三和肥猪，把陈三气的大骂:“该死的小畜牲！”随弯腰想找个石头砖块砸那野兔，可他还没直起腰，那野兔只一纵，便消失在薄雾蒙蒙下的黄豆棵里。陈三气不过，三两步来到野兔站立的地方，脱了裤子，扭腰摆臀用小便画了三个圈这才愤愤地回到路上。
一路无话，太阳一杆多高，陈三和肥猪才赶到城关牲畜市场。
秋高气爽，惠风和畅。又因为这是中秋节前最后一个大集，所以市场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牲畜市场是沿城河里岸而设，顺着河滩河岸由西南向东北分别是骡马市、牛市、猪羊市，顶头还有鸡鸭鹅市和买兔子、买小狗的。河岸垂柳依依，鸦雀戏枝；河滩沙土绵绵，玩童喜逐；河水清沏见底，游鱼欢畅。驴喊马叫、羊咩猪嚎，和着满怀丰收喜悦的叫卖声如粗旷的交响乐曲在碧蓝如洗的市场上空回荡着。
陈三看到集市这热闹的场景，早把来时遇兔的不快忘到九霄云外。他找棵柳树把肥猪栓好，四下打量发现，今儿个猪市大都是老母猪带的一窝窝猪秧子（小猪崽），劁豚（阉的小母猪）克郎（阉的小公猪）的肥猪却寥寥，而且看相差，相比之下，自己的肥猪特别的出类拔萃，不由心中一阵窃喜。当即抽身出来，找到在牲口市讲行的（经纪人）本家五爷打探一下行情。陈三在五爷的长袖里这么一摸（即袖里吞金，古代交易讲价的一种形式），怀疑地问五爷可真如此，五爷告诉陈三，虽自己只讲行大牲口，但对猪羊行情也把握的八九不离十，五爷让陈三等着瞧，说不定今儿个遇上个有权有势又有钱的主儿，再多要个十文八文一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听五爷说今儿可以卖出比平时快翻番的价，陈三自是惊喜不已，忙告辞五爷回到猪市。
还没到自己的肥猪跟前，远远地就看到栓肥猪的柳树下，已围上几个有头有脸的人在那儿吆五喝六地问：“谁的肥猪？卖猪的主儿呢？”听问，陈三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来了，来了！谢各位爷赏光，谢了！”陈三刚站定，几个管家模样的人就把长袖伸了过来。陈三也忙把自己的半旧蓝褂脱下来搭在手臂上，正模正样地把手伸进近前一个买主的衣袖里。“这整个，这个零，怎么样？”买主边把着袖里的手儿边和陈三说着。“能不能再赏点？”陈三看着买主的脸，笑容可掬地问。“这个零差不多了吧？”还不待陈三再讨价还价，一阵马蹄声停，早有一个衣着鲜亮的官差内衙跳下高头大马直奔过来，“劳驾劳驾，讨扰各位大爷了！”来人给一圈打了个千说道。买主看是官府的人，忙缩手站在一旁。有知趣的拱拱手去了别地儿，也有几个没事的立于原地想看看二行。“府上有要事急用，请各位爷抬抬贵手给在下行个方便，这头肥猪就让给本府吧！”在场也都是知轻知重的主儿，自然亦都是唯唯诺诺。陈三唯恐没个好价钱，心里亦有些不愿意，冲冲地问道：“我们都讲的差不多了，你给个什么价啊？”“价钱好说，全凭你出。”陈三把搭着旧蓝褂子的手伸给来人，狠狠心伸了几个手指头，“这整个，这个零。”来人一搭手，大笑道：“小钱，小钱，立马送到府上，另外有赏！”陈三还没楞醒，那人已打马离去。陈三问了有知道的人，遂将肥猪赶进府衙的深宅大院。
因当朝皇帝爷乾隆好吃猪肉，于是上行下效，都以吃猪肉为尊为贵，为荣为好。听说近日有朝廷大员要来巡视，洲府衙门都忙着采购肥猪；加之地方百姓养的肥猪都希望春节过年时能卖个好价钱，而且金秋收获有粮豆给猪追肥，所以，中秋很少有人舍得卖肥猪，一时肥猪价格彪升，翻一番也不足为奇了。
府衙果然守信，陈三一口肥猪竟然卖了十三两碎银，临走又赏了一吊乾隆通宝。出了府衙，陈三解开灰色细布腰带，把碎银包在腰带一头反转系牢，重新系好腰带，银两掖在腰间肚前，外观并不怎么看得出。随后，陈三又揣着赏钱来到绸布店，给岳父和媳妇每人扯了块丝绸布料，顺将布料送到隔壁裁缝铺，让熟人林裁缝给他们爷俩做件衣褂，说好下集来拿。之后，又去肉铺找认识的屠户克夫哥割了二斤白条猪肉；接着，又在城关门口的大众小酒馆饱搓了一顿，剩俩文小制钱，陈三也学着富贵人家赏了小二，这才拍拍手，兴致勃勃地出了城关，向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