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老物件

晚景入寒窗

我家的老物件

张相义/文

我家有一个很不起眼的老物件 ——黑色老榆木圆角柜子。自从母亲把它传给了我，数十年来，几次搬家，我未曾舍得让它经受烈日曝晒、风雨侵袭。那个柜子原是母亲的陪嫁品。算起来至今有90年了。岁月斑驳了她的面容，时光褪去了她的色彩，时代刻下了她伤痕。儿时记忆中的这个柜子是较完美的。表面上的黑漆比现在光亮；一对紫铜柜门镣钹由镂空祥云图案制成，上是一对铜门鼻，下缀两个晃动的香炉拉手，光灿灿的。打开柜门，两个抽屉精美纹饰紫铜镣钹上，分别缀着一个紫铜香炉拉手，摇动着，闪着光。柜体与两腿处镶嵌两块祥云雕花。只是右前腿有一处残损，那是淮海战役碾庄战斗战火的烧伤。儿时记忆中，柜门常被母亲擦得锃亮。也常见母亲劳动归来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屋洗手、 开柜，先夹点咸菜放在碗里，倒大半碗白开水冲一冲，喝下去充饥。然再烧火为全家人做菜、煮饭。渐渐的，我也学会这种充饥的方法。曾记得，一次我打开柜门，正在夹咸菜时被哥哥揪住了耳朵，说几次看见我偷咸菜吃，当我反击时被暴怒的哥痛打了一顿。

可我并不是记吃不记打的馋猫，饥肠辘辘时，喝咸菜汤还是最好充饥饮料。只是告诫自已千万不能再被哥哥发现了!清楚记得那年，我正在村中耕读学校读二年级。一天，放学回到家中，看到满屋子的人，大多是我认识的本村的亲邻（其中还有我的那位表哥，他母亲——我那位老舅妈常来我家与我奶奶拉家常，听说这位表哥兄弟俩个几年的小学学习都是受教于我的父亲。)，有几个是我不认识的外村人。他们手中拿大锤、铁棍、铁锹，平日里和善可敬的乡邻们那天看去每个人脸上都充满威严，还有几个人凶神恶煞似的，面目狰狞:他们这里敲敲，那里瞅瞅，到处搜寻着，连一个鼠洞也不放过……终于，他们发现了新大陆——立在门后的那个黑柜。他们打开柜门，把抽屉中所有东西都倒在地上。先拣出母亲的首饰盒（银制的方盒），那里装着母亲忍饥挨饿都没舍得拿去换粮食的银饰和玉镯。他们又捡出了一块袁大头，那块银元是被猪拱出来，我玩耍时捡到的宝贝。他们几乎捡出抽屉中所有的东西。接着，打开了柜座（柜子最下边的暗层）取出碗碟——只有家中来客人或逢年过节才拿出来使用的那套精致的器皿。紧接着，一阵叮叮咚咚声响，母亲珍藏的那套景德镇青花瓷器瞬间变成了一堆垃圾。最后，表哥撬掉柜门和抽屉上的饰品、门鼻、镣铞，带着众人一个个像得胜的勇士，雄赳赳的走出了我的家。彼时，堂屋里，奶奶手捧着那双被他们剪坏了的绿色缎面绣鞋（那是我姑精心为我奶奶绣的一双送老鞋)，坐在凳子上伤心的痛哭，母亲噙着眼泪打扫碗碟碎片，无知的我默默地注视着门后那个伤痕累累无辜的柜子，问母亲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母亲抽噎着告诉我：长大了你就会明白的。呜呼!
2022年8月16日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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