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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献给所有父母和老师
子曰:三人同行,必有我师焉。然而,教师节之际,让我想到更多的是一位曾大字不识,默默引导我成长的启蒙老师——母亲。
一九六八年春,雪刚化,父亲因一场疾病不幸离开了人世,后来,是母亲在艰难磨砺中教会了我们做人的道理。
母亲身材矮小,口音重,裹过脚,是二伯用一担皮棉,把在避祸中流离失所的母亲,从警备队里“赎”回来的。父亲走后,母亲用一双纤弱的手,每天起早摸黑苦苦挣扎着把我们姊妹五个一一拉扯成人。
小时候,我很任性,每天看到红薯或青菜粥,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在地上打滚。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粮食供应紧张,我们一家六口,每月不足三十斤。母亲一方面要照顾我,另一方面又要考虑哥哥姐姐们的身体,于是,生火时,特意用一只小酒盅抓半把米,放在鼎罐和红薯一起蒸熟,再暗暗取出来递给我。
几年后,日子好了点,饭桌上,我狼吞虎咽总是不经意之间漏下一些米饭,母亲待我吃饱后,总是不声不响暗暗塞进本身嘴里。如今,每当想起那一幕,我倍感心酸与惭愧,是母亲用行动给我上了 那“粒粒皆辛苦”难忘的第一课。
四年级那年,天气十分寒冷,放学回来,我浑身冷得发抖,嘴唇像紫茄子一般。晚上,我躺在床上发高烧,脑里一会儿上天入地,一会儿翻江倒海,神志不清。娘急得团团转,哥哥请来了一位医生,医生说,我是冷得太伤,让我多加些衣服。
哥哥成家不久,母亲还哪还有更多的能力顾虑周全?嫂子听后,随即把哥哥结婚时做的一件棉袄给了我,我穿在身上暖和多了。可是那衣服我穿在身上太大了,尤其是袖子非得卷起两层才合适。来到学校,同学们哈哈大笑,我羞得满面通红,立即要把它脱下还给嫂子。
母亲说:“你怎能这样,把嫂子一片好心,竟当成驴肝肺?”
直至春天,母亲把哥哥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让我还给嫂子,并让我在嫂子面前必然要说声,谢谢。
长大后,我才知道母亲用心良苦,是她让我从小懂得如何尊重他人,理解他人,感恩他人。
在校我也有过小偷小摸的习惯,母亲发现后,从不包庇。记得三年级,同桌同学有一个吸铁石拿到班上来玩,我十分好奇,于是趁他不备,偷偷占为己有。回来,母亲问,是谁的?我说是捡的。母亲又问,你在哪捡的,我怎么捡不到?
我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撒谎,以为母亲就这样放过了我。哪知道晚饭时,同学的母亲来到我家,问我看没看见有人拿他孩子的吸铁石。这时,哥嫂和母亲都在桌上,母亲立即放下碗筷,盯着我,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我知道再也骗不了母亲,于是,将磁铁从口袋里拿出来还给了她人。
临走时,同学娘说,都是孩子,找到了就好。可是,事后,母亲却怎么不肯原谅我。哥哥揪着我的耳朵,母亲要我跪在地上,不仅要承认错误,并且还要保证今后再也不做小偷小摸的事。人再穷,可不能穷志。母亲那句话至今仍在我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记。
八十年代初,生产责任制刚开始,哥嫂每天忙着种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暑假,母亲叫我学煮饭、炒菜。我想,一个男孩子学那些干么?
母亲既然让我试试,我就试试,反正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头天母亲教我,第二天我就会。母亲夸我时,我还沾沾自喜。
没过几天,母亲竟然开口让我帮哥嫂煮饭。当时,我想不通,嫂子又不是不会,干么让我做?
母亲说:“哥嫂那么忙,你帮他们煮煮饭能累死人吗?没哥嫂你能有今天读书的机会吗?”我惭愧地低下头,想到哥嫂和母亲一起辛辛苦苦抚养我,只好听从母亲的吩咐,每天帮哥嫂把饭菜都弄好,晚上,看到哥嫂回家满脸笑容,我心里也高兴极了。
大学毕业,我回乡当了一名教师,从小学到中学,又从中学回到小学,母亲最担心的是我找不到对象。因为我家太穷,连住房都没有,人家姑娘跟我图什么呢?毕业回来,我住在二哥家,期间,二嫂帮我介绍好几位都毫无结果,后来,姐姐帮我介绍了一位,是临时工,在工厂里工作,母亲很满意。然而,交往不到两个月,我觉得那女孩子没文化,彼此没有共同语言,于是,提出分手。
为此,母亲非常失望。她说,我是翅膀长硬了,谁的话可以不听了。其实,她哪知道我内心的痛苦,我也不想让母亲悲痛,然而,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后来,母亲虽然再也没有吭声,直到我在学校找到如今的妻子,但还是担心我会重蹈覆辙。
果然,我和妻子认识不到一年,学校突然让我到省城去进修。这一去是两年,母亲心里像打鼓一般,临行前特意将我叫到面前说:“孩子,你现在是教师,做任何事情必然要三思而后行。你不能再像过去把人家姑娘晾在一边不闻不问。做人要讲良心,帮衬本身不考虑他人,是为人所不齿的!”我十分清楚娘的话。其实,她根本不了解我与现在妻子的感情,我说,既然是我选择的,我必然会百倍爱护保重。母亲听了我的话才安心地让我前去。
转眼,到了改革开放年代,妻子在校每月两百元代课金,实在难以让我们一家摘掉贫困的帽子,看到部分人下海成了腰缠万贯的老板,我有些心动,决定也去试试。
一天,我联系上了南方一所民办私立学校,基本工资月三千,各种提成、补助在外,只要我点头不需要通过什么面试或试讲等程序,直接过去就行。对方条件与我在家里比拟十分具有诱惑力,一个月相当于在家干四个多月!这样的机会不爱护保重,还待何时?
当我把这一喜讯告诉妻子时,妻子并不相信。她说,人家找份工作要过五关斩六将,你就这么容易?她以为我是在与她开玩笑,哪知道我说的一切全是真的,这时,妻子一颗心悬了起来。
“我先过去,之后再想办法把你带过去。”对方不同意带家属,我只好安慰妻子说。
母亲听说我要下海,顿时,抹着眼泪说:“好好的一个家将被你弄得七零八落。如果你前脚迈出这个家门,后脚我就去死,这个家我也活不成了。”
母亲的话让我不知所措。在家你有媳妇照顾,有孙子陪伴,还有什么不好呢?
“你要那么多钱干么?钱多是一种活法,钱少不一样过日子吗?过去那样的苦日子我们都活过来了,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你还总是不满足,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我看你什么事情都干不成。”母亲的话像针一样准确刺痛了我的要害部位。
妻子一夜未眠,从不抽烟的我竟然连抽了两包。我知道对方明天要等我回话,如果不能及时答复,就算自动放弃。天亮,我依然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思想完全陷入了一种不成自拔的境地。
“唉,为了钱离开你和母亲,我内心也是一大痛苦。”清晨,妻子听说我决定不走,顿时泪水夺眶而出,母亲望着我也舒了一口气。
没几年,我的新房已经建成,可是,母亲的左腿不慎摔伤,后来,经过拍片检查,母亲的膝盖骨已经错位,错位的骨头已经长出了骨刺,母亲一活动就感到难受。医生说,要必需手术挫去骨刺才行。听说开刀做手术,母亲是一千个不同意。医生知道母亲有八十多岁,也不敢擅自动手,这样正好应了母亲的意。
半年过去,母亲行动越来越难。日子久了,母亲看到我每天忙得不成开交,于是,把哥嫂都叫来,提出要在我们兄弟三人家轮流转。我怎么也不同意。母亲为我们操劳一生,人家一个儿子也要照顾供养本身的娘,更何况母亲从分家起就一直与我相依为命,我怎能让母亲在老的时候,像牲口一样转来转去呢?
双休日,我把母亲抱出来晒晒太阳,洗洗头发,空余的时候就陪母亲拉拉家常,讲讲笑话。
母亲听人说,脚痛买猪脚吃有好处,特意喊上我和我商量。我想,那有什么,早说我不早就给办了。
我喊回妻子,让她把买回的猪腿弄干净,给母亲炖烂些,妻子没有任何推辞。晚上,我怕母亲吃东西又喜欢留下一些,因此,坐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吃。平时,家里只要有点什么稀奇的,母亲总是喜欢暗里留给我儿子,今天我说,这是给奶奶治病的东西,任何人不准动。儿子很听话,没有动奶奶的一口,母亲果然一个猪腿慢慢吃完了。
我想,母亲一生恐怕从没这么痛痛快快吃上这么一顿肉,我们小的时候,母亲连饭都吃不上一口,我们长大了日子好点,母亲满嘴的牙齿却掉光了。
几个月后,母亲越来越憔悴,生活上基本失去了自理能力,连每天梳头、大便、小便,都要像孩子一样,需要我细心料理。冬天,夜晚我每小时起床一次,日久,我的身体渐渐支持不住。特别是最后的日子,母亲夜里尿频,我正吃药睡得很死,母亲叫我,我根本不知道。母亲以为我烦了,不理她了,第二天,当着二嫂的面提出要到她家里去。
下班时,二嫂立即找我谈及此事,我只好答应,于是,抱着母亲把她安设在二嫂家。二哥看我身体不舒服,于是,陪着母亲在房里住了下来。
早晨上班,临走之前,我按例过去看看母亲。
来到学校,还没坐下,突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妻子说,快点回来,母亲恐怕不行了。我放下手上的一切,把学校工作简单交代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家。这时,母亲好像在等着我,躺在床上嘴里吐着白沫。我喊了声,娘!三儿回来了。母亲仿佛听到我的声音,头往床里边一摆彻底离开了。
母亲去世,对她来说,我认为是一种解脱。我亲手为母亲穿好一切,还为母亲化了一副淡淡的面妆。母亲安静地躺在睡椅上,我觉得她并没有离我而去。可是,第二天坐在母亲面前,突然想到母亲说走就走,我竟然情不自禁嚎啕大哭了一个多小时。
母亲用生命一直呵护着我,在我痛苦时,是她给了我安慰;在我彷徨时,是她给我指点迷津;在我困顿时,是她让我勇敢地去面对......
如今,母亲离开人世整整十六年,我也成了一位两鬓斑白的为人师表。然而,每想起母亲,含辛茹苦,谆谆教诲,我思绪澎湃,感慨万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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