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心语｜木西：紫薇，紫薇

美不胜收

紫薇，紫薇

木西




炎炎盛夏中，突然发觉满世界都是紫薇花，一丛丛，一株株，盛开在公园中、大道旁、湖水畔和小城的角角落落，远观堆如烟霞，近看簇如锦绣。在燥热沉闷的夏日空气中，见到这一树树花开便禁不住弯起了嘴角，心生旖旎。




每晚去公园散步，绕着弯儿也要从那一排怒放的紫薇树下路过，那是一种“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余”的享受，是沁入心扉的喜欢。

看得久了，便觉这紫薇花真是花中第一完美主义者。人们常感叹花无百日红，而紫薇偏偏就要开满一百日，甚至更长，从六月到九月，碧叶红花，连朝不息，完美地弥补了人们内心的缺憾。在长长的花期中，紫薇又自始至终保持着它的旷世美颜。它的花瓣独一无二，似一堆晶莹发光的碎玉，又如玲珑剔透的太湖石，美得细致又奇巧。它的品种花色更是多样，银薇白中带灰，翠薇紫中带蓝，赤薇红中带紫，完全可以满足人们对颜色的所有想象。它的枝条直挺细长，根根利落，叶子也是片片相对，排列对称，像一首对仗工整的律诗。最不可思议的是它的树干，但凡有点”年龄”的紫薇，会毫不犹豫地褪去粗糙的树皮，只剩下光滑润洁的躯干。这个时候，整株紫薇身上再无半点粗砺旁芜，这种洁净精致的美仿佛可以治愈人类的强迫症。由于树皮没了，如果被人抓挠树干，它的枝叶就会颤巍巍地抖动起来，好像不堪其痒，这也是它被称为“痒痒树”的原因。而在我看来，这是高冷的紫薇在嫌弃那双碰触它的手呢，它的完美容不得轻慢与惊扰。




紫薇的这份矜贵与孤傲应是有来由的，在一千多年前的大唐，它是象征高洁与正直的“官样花”。唐玄宗曾在皇城中的中书省官署内遍种紫薇，把中书省称为“紫薇省”，把中书令（宰相）称作“紫薇令”，以花来命名官署与官职怕是只此一家了。这是因为玄宗认为紫薇花有压邪扶正的寓意，负责制定起草国家政令的中书省必须具备这种品质，万人之上的中书令更应是忠诚刚正的优秀代表。

所有的紫薇令中最让玄宗难忘的只有张九龄，那个写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多情宰相，没有辜负“紫薇令”这一美称。他忠直不阿，尽职守则，又富远见卓识，至死为玄宗守护着生机蓬勃的开元盛世。他逝后，玄宗选宰相的标准一直没有改变：“风度得如九龄否？”




在张九龄之后，韩愈、元稹、白居易都曾供职中书省，但他们的努力再也无法重现“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唐了，郁郁不得志的白居易在中书省写下了“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的寂寞心声，不久便自请离开，逍遥江湖之远。当大唐的天空星辰黯淡，盛世的荣华随风而逝，皇城内的紫薇花也如堂前燕一般散落到了寻常百姓家。




“钟鼓楼前官样花，谁令流落到天涯。”流落民间的紫薇花不再有官职和权位的属性，但它没有减却一分一毫的美丽，也没有失去高洁不群和自信从容的风度。你看，在它开花前的整个春天里，任由姹紫嫣红，任由蜂蝶狂舞，任由春光流逝，它只兀立无语，默默抽枝发芽，将枝叶丰盈到极致。当百花开罢，尘嚣落定，它才于沉寂处绽放一树风华，孤标傲世，美占一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