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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邳州】“一把手”(作者:伊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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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天前 93 0 看楼主
“一把手”
作者:伊闵

“一把手”的孙子考上香港中文大学了。这消息像一颗还闪着火亮的烟屁股扔进了汽油桶,沉寂多年的关于“一把手”的谈论一下子又在苟营村四处炸裂开来。

苟营村是黄淮平原上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村。因地势低洼,几十年前——这里河道多、汪塘多,盛产芦苇、菱角、白莲藕和鸡头籽;因地是黑土,农作物种植以山芋和高粱为主;芦苇和高粱都是好东西,叶和皮可以烧锅,那杆劈吧劈吧,可以用来编织,村民们忙时种地,闲时用芦苇高粱杆来编织席子褶子,虽然大多数家庭日子过得并不富足,但倒也算平静踏实。

初见“一把手”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

那时庄邻陶姑奶门前还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个青石碌碡,附近的老少爷们除了在这里辗轧芦苇高粱眉子及扎堆织席子外,饭后茶余也常聚集在此扯东扯西。一个周末晚学回家吧,我卷了一块煎饼溜达到家西路口,发现不少人聚集在陶姑奶门前,走近一看,一辆大篷车赫然停在那块空地的歪脖子刺槐树下。那“大篷车”其实就是一辆胶皮轱辘平板车,体型比农村拉草拉粪的平板车略大,上面扎着拱形塑料棚,左挂锅右挂碗,红红绿绿的绳子横七竖八地捆扎着,看上去还蛮好看。尤引起我注意的是车后拴着的狗,那狗体型不大,毛色金黄,有人一旦靠近车子,立即前腿伏地后腿立起,喉咙间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第二天上午就看到了“一把手”和他小狗的表演。“一把手”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单就国字脸上一双眼睛看就是个标准美男。当时他穿着白衬衣,端坐在马扎上,左手操口琴在那吹奏,小黄狗蹲在他面前不远的家伙什边,他每每吹奏到一个重要节奏点上的时候,小黄狗就抬起右前腿压到家伙什的杆上,那家伙什就发出“嚓”的一声,有时节奏紧了,那小狗的右前腿就一直搭在杆上,不断地压下去抬起来,那家伙什就接连不断地发出“嚓嚓嚓”的声响,居然每一下都与口琴吹奏配合得毫厘不爽。几曲吹罢,“一把手”放下口琴招招手,小狗便摇着尾巴跑到他身边,他抚摸一阵小狗的头,起身给看热闹的乡亲一一发烟......我注意到——他右臂衬衣打着结,里面是空的。

那天我也见到了“一把手”的一家。大大小小五个小孩,都长得很好看,衣服也穿得整洁。他老婆看面相就是外地人,个子不高,瘦瘦的,脸上总是带着笑,面容姣好。

后来没几天就听说“一把手”的狗丢了。麻呛哥说,“一把手”坐在陶姑奶家过道屋里流着泪连抽了大不包烟,当天就带着一家人走了。至于狗的去向,有一种说法是,那天他家小孩把狗放开撒欢,狗跑到了离陶姑奶家不远的死了老婆的酒鬼二混家里,被正好想吃肉的二混一棍子撂倒,当晚就炖吃了。

“一把手”走后,关于他的话题很是热闹了一阵。

“一把手”母亲和陶姑奶是亲姊妹。陶姑奶是留在家里招婿的,所以苟营村既是“一把手”的姨娘家又是姥娘家。据说“一把手”母亲嫁到柳河东的麦家庄是“带货”去的,因为嫁过去没几个月就生下了他。那家人倒也没嫌弃,也算是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养着。后来他母亲又给他生了弟弟妹妹,“一把手”也就在麦家庄生活着,该上学的时候也去学屋里读了书识了字。直到他十七八岁,老娘离家出走、不知道跑哪去寻了其他人,他在麦家庄的日子才不好过,所以经常跑到陶姑奶家来。那时他身量已长成,人又生得白净,谁看了都要夸一声。

看他也没地可去,于是就有热心乡亲给他在苟营村张罗了一门亲事——倒插门,做上门女婿。但他不安心于生产队的农活,更不喜欢编席砸褶子,一有空闲就读一本翻得破破烂烂的《唐诗三百首》,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吹笛子。读诗就读诗吧,吹笛子就吹笛子吧,他居然还去写诗。一次居然把诗写到了姚队长的屋山墙上。姚队长上过小学的大儿子读了一遍,铿锵押韵很顺口,但连读两遍就觉得不对味,赶紧跑回家去告诉他爹:达,这是骂你的!

这还得了!姚队长立即带上队委会几个成员找到他岳父白老头家里。女婿不务正业,白老头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番又受了队长一番辱骂,越想越气,远远看见“一把手”溜溜达达回来,抄起锨杠就迎了上去。“一把手”大概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扭转身撒丫子就跑。这一跑就是多年。

几年后“一把手”回来时,他真正变成了一把手——右臂没了。白老头早给闺女又招了上门夫婿,并且已生了孩子。陶姑奶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一通数落,“一把手”大抵也自觉无趣,当晚就离开了苟营村,从此又是多年没有消息。直到这次拉着大篷车带着一狗五孩和妻子回来。

至于他右臂是怎么丢的,那时村里的传说是——他四处流浪,胳臂是爬火车时车门给挤的。对于这个说法我一直存疑:什么样的火车车门能把一个成年人的胳臂给活生生挤掉?

“一把手”再回苟营村已是九十年代。

这次回来没见大篷车,取而代之的是一辆挂着“皖”牌的昌河出租面包车。这次回来他就没有再出去。去了村里一把手家几趟后,村里出面很快给他家办理了户口,办妥了他小儿子的上学问题,并批了宅基地,他家的大瓦房也很快建了起来。不久,他家大姑娘嫁给了村一把手那个买了蛮子没看住的楞头憨脑的五弟。

“一把手”嗜烟好赌,为人不小气,每天不是去庄里那几个牌窝里赌,就是招人来自家里赌,赌累了就让老婆炒菜做饭或去饭店里炒菜,好烟好酒地招待那些赌鬼们。“一把手”牌品极好,从不耍赖毛,有时明知被几个无喽鬼做局坑了,也很少恼怒。所以,“一把手”在庄子里口碑很好。

“一把手”其实是乡里乡亲们背后对他的称呼,若当面称之,换谁估计也得翻脸。倒是那些常和他厮混的赌鬼们时间长混得脸皮厚了,表叔爷们之外,会当面称他“老一”。他也不以为忤,一笑了事。慢慢地,“一把手”倒成了和他不熟的叫法,熟悉的都称他“老一”。

“一把手”姓什么呢?这确实是个问题。

他养父家姓麦,他小时候应该是姓麦的。他做上门女婿家姓白,他在那段时间应该是姓白。他落户口时估计也很是踌躇了一番,但到底还是随了母亲的姓,姓陶。他小名“胜利”,户口上落的名字是“陶行一”。村里很多人说“一把手”其实应该是姓章的,因为他的眉眼鼻子和身量都和老章家那位在山东工作并退休定居于彼的二老头实在太像。这事估计“一把手”也早有耳闻,所以有一年清明章二老头带子女回苟营村老家祭扫时,“一把手”就托人表达了自己认祖归宗的意思。但不知章二老头是怎么想的,只是给牵线人说,他娘年轻时就很随便,谁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呢?认亲不成,“一把手”也就就此绝了“我爹到底是谁”的念想。

庄子里住的时间长了,关于“一把手”一家更多的信息也就慢慢多了起来。

据说他老婆是安徽颍上人,本是颍上一刘姓人家的儿媳。“一把手”流浪到颍上乞讨卖艺时一度借住这家。这刘家三个儿子都在少林寺习过武,三儿子还出家在了少林寺。刘家老大脾气暴躁,喝了酒不仅喜欢打牌更喜欢打老婆,“一把手”看在眼里难免怜香惜玉,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睡在了一起。关于他右臂丢失的另一种说法是——他的右臂就是在那时被刘家老大还是老几一片刀给砍去的。

“一把手”回乡之后过的也算是逍遥的日子,尽管天天喝酒打牌,但好像没怎么缺钱花。听说几个闺女都衣着时尚,隔三差五地从外地回来,每一次回来都给“一把手”带回好多钱。他的小儿子也很争气,小学初中高中学习成绩都是名列前茅,大学毕业后被分到县一中成了一名高中政治老师。因为丈母爷是县里一把手,所以小伙子教师也没干两年就被借调到县政府,现在也混成了正处级。

可惜“一把手”两口都不够长寿,没能看到儿孙现在的出息。他瘦瘦的媳妇是先走的,也就是过了五六年,“一把手”也因病离开了苟营村的人世。
偶尔回老家,和庄邻们聊到“一把手”,我常会想起他的那辆大篷车——他和她媳妇应该算是现在那些抖音、快手、视屏号上晒穷游的网红们的祖师爷、祖师奶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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