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家子弟的亲情倾诉：天天都是“父亲节”

往事平不如烟

"布谷布谷，割麦插禾"，城市上空也有布谷鸟在欢唱，他们一声声深情呼唤着，让我心焦。高龄父母在毒日头下胼手胝足，汗水滴落在土地上的画面反复映在脑海挥之不去。该回趟老家了。"父亲节"前，逛商场，终于禁不住促销小姐的循循善诱，买了双凉鞋，算是送给不知道"父亲节"也从没过过生日的老父亲的一份礼物。

父亲属于土地，他的眼里只有庄稼。他只知道光着脊梁在土地上劳作，望着长势喜人的庄稼，眯着眼，拿出旱烟袋，有滋有味的吸几口，神情慈祥就像看着我们兄妹几个在成长。提着为父亲买的凉鞋，坐在通往老家的公共汽车上，我不知道，父亲接过我这个一直从他手里拿钱的儿子的礼物时，会是怎样一种情景呢。

到家，大门紧锁，邻居告诉我，父亲和母亲一大早都去东南凹地里收割麦子了。

田野里，父亲正在割麦，母亲跟在身后，他不时地弯下腰又直起来，顺手扯下肩头湿湿的破毛巾，揩拭脸上的汗水。太阳蜇得人睁不开眼，父亲黑黝黝的脊梁闪着汗光，他那样耐烦地对待每一棵麦子，一如当年呵护我一样。此时，他的表情必然也像麦子一样沉甸甸的喜悦。看见了我，父亲憨厚一笑，拉着我的手走向庄稼地头的柳荫下，催着母亲赶紧回家做饭。树上的蝉聒噪。

我心疼地看着年老的父亲，说话的口气里带着责备：

"你真是自讨苦吃，收割机一袋烟的工夫就割完了，你说你何苦受这个罪？"

父亲美吭声。我有些生气，"你算过一笔账吗，除去种子、化肥、农药和上缴提留，一亩地的收成还剩下多少？"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我说："大，求你了，收完这季小麦，这地说啥咱也不种了！"父亲没理会我的情绪，抬手扯下一根柳枝，慢条斯理得剔烟袋，然后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孩子，我种了一辈子地，靠着这很多人瞧不起的土里刨食，养大了你们兄妹四人，现在我越来越感觉到，土地不欺负辛勤侍弄它的人，只要你肯下力气，不讨巧，摸清了庄稼得的习性，就必然会回报你个好收成的。当然，遇上自然灾害年景就差些，人还有个痛疼脑热呢，俗话说'这季不收下季收'啊"。

"你喝的墨水比我多，经常读书看报。打去年秋季起，农业税这一项免征了，本年，'一事一议'也取消了，按理说，种地纳粮不移至理，可上头也知道农民苦啊，这不，收完麦子插秧每亩水田直补18元，'直补'就是直接把钱递到我手里。"

"至于农药、化肥，那都不是好东西，施多了土地板结，顶要紧的人吃了生病长瘤。我们家的地少，我只施农家土杂肥，生虫子了，我和你娘就去捉，捉了喂鸡。我送给你们几家的粮食，可是'纯天然绿色食品'啊。"

"我和你娘身体还好，暂时用不着去你们那里享福，再说了，坐着等你们侍候那叫享福吗?每天早上起来，到庄稼地里走一遭，浑身舒服着哩。你看那些城里的老头，不是提鸟笼子，就是练太极拳，还一身弊端；我用不着那样折腾，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叫着，趁着太阳刚露脸，我早已锄好了几畦菜地，吃饭特别香。"

"收割机割麦子，快，可是毛糙，麦子潮了它挤不干净麦粒，干燥了又把麦粒洒到了地上；收割机走过的地方，留下老深的麦茬子，插秧时扎脚。过去把麦收时节称作'麦口'，就是黄金铺地，老少弯腰，虎口夺粮啊……镰刀都锈了一年了，如果不试试刀锋，你说镰刀还叫镰刀么？"

…….

父亲娓娓道来，我虔敬地听着。我是一个农家子弟，却不理解父亲对土地的深厚感情，惭愧了。吃完晚饭，夜色阑珊，我拿出那双皮凉鞋递给父亲，"大，过几天就是'父亲节'，你穿上看看合适不?"父亲接过鞋，摸了又摸，"皮子好软，不便宜；其实只要你们惦念着，哪天都是'父亲节'啊。"母亲怪嗔父亲不知好歹，父亲也不还嘴，径自嘿嘿憨笑。我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来，父亲他要求的那么少，只要儿女们记着，天天都是"父亲节。"

【作者：李修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