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第一次看电视（徐景洲）

往事平不如烟

县城最早出现电视机，是1970年。夏天薄暮，听说县政府大院要放电视，人们从四面八面赶来，人山人海挤在大礼堂门口，好奇心提到喉咙口，纷纷议论电视机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没人放片子，却能看到人像听到声音。

九英寸黑白电视机放在大方桌的椅子上，天线插在临时加高的旗杆上。操着上海口音的技术人员耐心调试电视机旋钮，有人专为他擦汗。黑白画面时而水波纹——被人戏称为朝鲜电影《看不见的战线》，时而雪花纷飞——又被戏称为朝鲜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偶尔露出人影，引来一片惊呼。更多时间，雪花也没有，一阵黑或一阵白，引来一阵叹息。唯有电波的嘈杂声不停于耳，很不变地“播放”着。两个小时过去了，大家还是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既不相信这小小塑料方盒子能播放影像，又盼它立刻播出人影儿来。

调试无果，只得请供电局工人爬上天线杆子，按照调机子人的口令，不竭摇着天线，寻找最佳标的目的。九点多钟，电视机出人影出人声了。人们欢呼雀跃，纷纷向前拥挤想看个究竟。急得工作人员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子，庇护阿谁出声又出图像的珍贵神奇的塑料匣子。

电视里播的是中国和阿尔巴尼亚足球友谊赛。当时正是中阿友谊蜜月期，大马路上经常放映阿尔巴尼亚电影。但蜜月归蜜月，没人对足球赛感兴趣，看了一阵子人像扭扭曲曲地跑来跑去的画面，听了一阵子时断时续的解说，人们大都索然寡味散去。我坚持看到最后，因为我小时看过一本《平格尔奇遇》的外国科幻小说，其中就提到可视电话，样子和电视差不多，但远不如电视神奇。如今亲眼看到科幻小说里不成思议的东西变成了现实，心中的惊奇和兴奋可想而知。待到球赛结束，电视机放到箱子里，才恋恋不舍回家，夜里做梦还是看电视。

几年之后，邻居的上海亲戚送了他一台九英寸进口黑白电视机，轰动街坊。每天晚上，家院子里都坐满人，像电影场里放电影。住得很远的人也会专门跑来，看看电视机是什么样子，临走时还要特意用手摸一摸，始终不明白这个小方匣子为什么通了电就能播出影像来。我们总是坐在最前排，还神气地维持秩序。

毛主席逝世时，各单位都把电视机拿到室外，向群众播放悼念实况。县里还让各公社组织人，到县城轮流不雅观看电视直播。我那时下放在赵墩公社，也被选到县城来参加悼念活动。会场设在总工会院子里，大家肃穆站立，流着泪看悲悼会电视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