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酒鬼（作者：黄兴洲）

往事平不如烟

酒是好东西，古往今来，喝酒的文人骚客数之不尽，喝酒的趣事层出不穷。且不说杜康造酒让刘伶醉了三年，就说陶渊明，苏东坡，欧阳修哪个不是喝酒鼻祖。李白斗酒诗百篇，酒就是诗，诗就是酒。

在酒字后面若加个鬼，那就不是酒仙了。今天单说有这么个酒鬼，名字给免了，因为见酒走不到，大家都喊他"走不动″。他喝酒可不是坐在客厅里，看着几盘菜，小酒盅慢慢酌着，喝一囗酒夹一著菜那么斯文。他是站在櫃台前，一毛钱勺半小黑扣碗，一口闷，捏人櫃台上两粒盐向嘴里一扔，一手捂上嘴，转身就走。有人给他打招呼说话，他用另一只手一摆，别人便知道他喝酒了，怕酒味从嘴里跑了。

"走不动"好喝，从不耍酒疯，他没钱买多酒，每隔一阵，就从家里摸两个鸡蛋到代销店换一端子(半小黑扣碗)酒，口袋里惴几个青不青红不红的紫椒子当酒肴，或捏櫃台两三个盐粒当酒肴，代销店里营业员是他本家堂弟，有时送他一块咸豆干，那就是奢侈了，反正一口闷，扭头就走。

逢邻居百舍建房子，喜殡事，他去帮忙，晚上收工喝酒，他十回醉九回半，那半回是没喝足。

乡下过去喜殡事上都用黑扣碗盛菜盛饭，也用来当喝酒的酒杯，特别是送老殡，每场下来总得少他十个二十个。据说送盘缠盛菓供的小黑扣碗有避邪的作用，谁家里有骄气的小孩用这样的碗吃饭可挡灾。所以每回逢村里有送老殡的不少它二三十小碗就不正常了。"走不动怀里就揣着这样一个小扣碗，

"走不动"好喝成嗜，一天不喝浑身无力，六七十年代缺酒，代销店要是进了一缸酒，里边不知兑了多少水，质量谈不上，反正有点酒味。"走不动"有时身上没有钱，就去赊着喝，他堂弟碍于亲情，也不好意思阻他。

"走不动″人品不坏，一般没醉酒时见人很有礼貌，也能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

有一次，村里一对夫妇又吵架，妻子挨了丈夫一顿痛打，气得跳了井，寒冬腊月，看她跳井的妇女喊破了嗓子也没人下去捞。

"走不动"正好在代销店赊酒喝，对堂弟说:"给我勺满碗，喝完酒我下井捞人。"

堂弟当时换了个大碗，给他勺了满满一碗，足有八两。"走不动"一口气喝了半碗，接过堂弟给的一块咸豆干，一口送到嘴里，接着又一气喝完剩下的半碗，嘴也不捂了，直奔井边。二话没说下到井里，所好井水不深，女人直直站立在里面，水淹到脖子。"走不动″一手抓住女人衣领，一手抓住井上人甩下的绳子，把女人提出井口。上井后见女人的丈夫正在井边瞎哭，他照男人腚上一脚，把男人踹了一个狗趴，扬场而去。

回到生产队牛屋烤干了湿衣服才回家。众人都佩服"走不动″仗义，有男人气。

跳井女人的丈夫被"走不动″踹了这一脚，从此不再打妻子。听说还专门到代销店替"走不动"还清了酒账。

"走不动″干得另一件惊天大事是救一个落进冻窖里的小孩。六八年天气特别冷，汪塘里河里都封了凌。冰面硬梆梆的，许多大人小孩都在冰面上跑冻。有一个八九岁小孩不小心滑进一个洞窖里。这个洞窖是有人砸开捉魚的，表面冰层薄，有经验滑冰的人都绕开了，这个小男孩不小心踏碎了冰层掉了进去。大家玩得正高兴，没在意。

河水很深，小孩是跌进去的，一下子没了影子，可巧"走不动″赶集回来从这里过河看见了。他只喊了一句:"有人掉冻窖里去了。″就从怀里掏出从集上买回的半壶酒，一气喝下去，跳入冻窖里，先用脚试到了孩子，然后一个猛子下去抓住孩子的衣裳摸到冻窖口，冰面上有人解了腰带把"走不动″拽了上来。

滑冰的人都是河两岸的社员，大家抬抬架架把小孩送进家，孩子奶奶哭喊着不让"走不动"离开，架不柴火给他烤衣服，烧热汤给他驱寒，都知道他好喝酒，孩子的父亲跑到村代销点打来二斤酒，炒了一盘鸡蛋生留硬劝"走不动"喝酒。

这一回，"走不动"真得没走动，被劝得烂醉。

"走不动”的美名也换了，有人喊他"酒鬼"，说他乘酒兴连水鬼也不敢缠，两次救人出了名，谁家有喜殡事，建房破土的都找他去帮忙。

一九六九年，他快六十岁了，我高中毕业回队劳动，他对我说:"二叔你是个大学生，早晚得走出去，无论你当多大的官，别忘了老侄子，我要到你那，可得管我酒喝噢。″

我说:"那是自然的，我要真有那一天，管你喝足。"

只可惜，恢复高考我正在上学，这个"酒鬼″身柒重病，不治而亡了。他那个远嫁的闺女总把我当个"有学问的人"，凡事总向我求教。

有人说喝酒好处多，看过一个视频，原广州军区空军司令员武继元，检查身体说得了癌症，最多能活半年，还不能喝酒。他乐观，既然活在世上时间有限，何不享受一回，天天喝茅台酒，一次半斤，结果活到八十多。咱不知真假，还有人总结:饮酒，是一种压力的抒发，感情的寄托。不然，人分别时有送行酒，相逢时，有接风酒，得意失意都喝酒，离酒不成席……。

如今我也老了，养成好喝酒的习惯，每次端着酒杯，慢悠悠品酒时，回想当年"酒鬼"那抿着嘴匆匆离开櫃台的样子，只有唏嘘几声。心想:你要能活到现在，我能天天管你喝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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