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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徐伊萍的父母也跑到上海来了,他们都不同意这门婚事,他们被徐伊萍的所作所为快给逼疯了。他们找到徐伊萍说:如果徐伊萍不跟以撒卡断绝关系,他们就跟她断绝关系。徐伊萍当然不愿失去父母,她只好去找了以撒卡。以撒卡温柔的对她说:他是那么地爱着她,他不可能与她断绝关系,请她不要相信她的父母,因为一个人不可能跟父母一辈子;他是爱她的,他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把心掏出来给她看,请她相信。以撒卡要徐伊萍带他去见她的父母。但徐伊萍的父母不愿见他,大骂这个黑鬼诱奸了他们的女儿,并说见了他就把他打死,然后情愿去偿命。徐伊萍没有办法只好求以撒卡放过她,并告诉他:就算她是忘恩负义的人,就只当她已经死了。后来以撒卡多次去找她,她坚决不见。就这样他们中断了一段时间的来往。
毕业以后,当徐伊萍回到了家里,她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当她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医院里看医生的时候,医生检查完身体后告诉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徐伊萍要求给医生给她做手术拿掉,但由于没有家里人签字没有人承担风险,医生没有同意给她做。她从医院出来,一个人跑到家乡的运河前大哭了一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就给父母留下了一封告别的信,然后自己偷偷地跑回了上海,找到了马上就要毕业回家的以撒卡。当以撒卡看到徐伊萍失而复得、大喜过望,于是他一边准备论文答辩,一边给徐伊萍办理出国手续。而徐伊萍的父母看到木已成舟也就只有让她去了。就这样当以撒卡毕业答辩完成后,他们两人双双来到了法丹。
来到法丹以后,以撒卡很快找到了一个在中国援助法丹的工程专家组做翻译的工作,他们就一起住到了中国专家大院。来到法丹以后,周围的一切都让徐伊萍失望之极:法丹根本不象一个城市,比她们家乡的一个乡镇还不如,没有一家象样的商店,没有一条象样的马路。另外以撒卡撒了谎,他根本没有可能带徐伊萍一起到法国去定居,法国不仅严格控制法丹移民的数量,而且还不断地把偷渡到法国的法丹人驱逐回来;当部长的是他的叔叔不是他的父亲,而且已经下了台,现在他自己还要靠几个妻子来养活;在专家大院以撒卡的工资是最低的。唯一让徐伊萍有所安慰的是,来到法丹的第二个月,她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一个有着棕黑色皮肤的男孩。
听徐伊萍讲到这里,韩裕楠想:当时她要是能象当年的白毛女一样,把那个以撒卡蹂躏她的罪证--孩子掐死就好了。
他们在专家大院住了将近一年,中国专家完成自己的工作,专家组撤回中国了,以撒卡便失去了工作。他们没有了经济来源,不能在专家大院继续住下去,没有办法只好回到了以撒卡原来的家。以撒卡的家是一个大家庭:父亲已经去世了,现在还有两个母亲,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哥哥已经有了三个老婆,九个孩子;弟弟还没有结婚,但他有一个情人跟他住在一起。一家十几口人,一个用土坯围成的院子,几间同样是用土坯盖起来的破房子。
窗子很小,房间里阴暗的很,房间里除了一张又破又旧的大床以外什么都没有。房间里充满了黑人的臊味,徐伊萍第一次走进去的时候,几乎吐了出来。第一天晚上她没有睡,自己一个人抱着孩子整整地哭了一夜。第二天,以撒卡一觉醒来,劝她说:"非洲的条件本来就是如此,我也没有骗你说非洲如何好呀。是你自己说要永远追随着我,不管刀山火海,不论天涯海角。现在你已经嫁到了非洲,按中国人常说的那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只能适应这里的条件,别的没有办法。不要老想你的中国,中国了。中国是好,可你能回得去吗?"徐伊萍听了抱起孩子就往外走,她边哭边说:"你是一个大骗子,你说你的父亲是部长,你说你要和我移居法国,你说你会有一笔钱,实际上你什么都没有,你是个骗子。"以撒卡一把把她拉了回来,一个耳光扇过去把她打翻在床上,他必须要让她知道,在非洲女人是不允许和男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的,尤其是现在他和他的母亲兄弟住在一起,他不能让他们看自己的笑话。徐伊萍第一次挨了丈夫的打,惊呆了,一动不敢动,象一只待宰的羔羊。以撒卡骂道:"你这个婊子,你和我谈恋爱时,说爱我的人好,爱我有学问。我说我没钱,你说你不在乎。可现在我真的没钱了,你就变了,比妓女还变得快。真他妈的是头中国猪。"徐伊萍怕继续挨打,不敢再出声,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往下掉。以撒卡没有继续打她,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徐伊萍抱着孩子呆在房间里,她想她太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小裴。她没有脸再见任何人,她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于是她开始考虑自杀的方法。她害怕跳河淹死,被水呛的滋味她以前学游泳时经历过,非常难受。她害怕上吊,她觉得她虽然不重,但上百斤的重量全加在脖子上,她担心脖子会断掉。她希望能吃安眠药自杀,但是现在她身无分文,再说整个法丹没有一个象样的药店,她都不知道到那里才能买到安眠药。她只能在心里骂人。她骂屠格涅夫,骂这个老死鬼,自己死了那么多年不算,还写了那篇臭名昭著的"门槛",不知骗了多少女孩,害了多少女孩。她骂那些诗人总是把爱情描绘得那么美好,让人如痴如狂,结果不知把多少女孩推向了深渊,推向了火坑。她甚至想骂小裴,当他得知她与以撒卡谈恋爱为什么不能以死相劝,也许那样她还有回心转意的可能。骂来骂去她还是想骂自己,是自己不通人性,爸爸妈妈把自己养那么大,而自己却没有在爸爸妈妈面前孝顺过一天;骂自己有眼无珠,拿个流氓当王子。这时徐伊萍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公主,不是英雄,不是圣人。她只是一个小女人,只希望有一个知冷知暖的家庭,只希望有几件能遮挡风雨的衣服,只希望有一点能够裹饱肚皮的食物。然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连她的那些生命中最低的要求也变成了奢望,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漫漫长路,留给她的只有无边的重重煎熬,留给她的只有印度洋太平洋。认命吧,自己的命就该如此。于是徐伊萍就认了命,后来她学会了经常用这样的词汇来安慰自己。
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为了生存,徐伊萍渐渐地习惯了法丹的生活,习惯了用手抓饭,习惯了与以撒卡的亲戚友好相处,习惯了用一杯水来洗脸洗手。不知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害怕与以撒卡单独在一起,甚至在晚上也不想睡在他的旁边。以撒卡也渐渐地开始讨厌她,他尤其讨厌她的性冷淡,他说:白人还是不行,象花瓶一样好看不好用。于是他只是在有社交活动时,才叫上徐伊萍,好象有一个白色的妻子是个身份的象征,而在平时就很少理会她。后来他干脆把他去中国以前的情人马丽亚木接了过来同住。当徐伊萍看见马丽亚木时,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她的心已经麻木了。但是她没有想到,以撒卡与马丽亚木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她想黑人是多么好的天生的撒谎者,以撒卡是没有结婚,但他从来没有说过他有这么一个同居了多年而且与他一起生育过了两个孩子的情人。马丽亚木心地很善良,她觉得是她把徐伊萍的位置抢走了一样,于是她总是事事照顾着徐伊萍,她帮着徐伊萍带孩子,她有一种超人的母爱,孩子在她那里总又乖又可爱。她曾经开玩笑地说,她特别喜欢这个孩子,如果以撒卡再赶她走时,她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带走。徐伊萍说,那现在就把这个孩子送给她了。徐伊萍想如果她死了这个孩子还是有人疼爱的,不至于孤苦零丁流落街头,这多少让徐伊萍在心身憔悴时有了一丝安慰。
由于以撒卡失业,家里的生活全靠他的哥哥一个人。非洲人就是这点好,只要他家有,你吃多长时间,他都不会有意见。就是日子过的太艰苦了,法丹人从来就是这样过来的,他们没有什么感觉。而在中国出生长大的徐伊萍,习惯了中国的生活方式和标准,对此就感到自己象生活在地狱里一般。她老是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她盼望着自己能早点死掉。
徐伊萍平时就生活在这种寂寞与无聊之中。她渴望与中国人接触,渴望能与中国人说上几句话,渴望那种在交流中产生的回乡的感觉。所以当得知韩裕楠的公司靠的不远时她就想来看看,如果远了她是去不了的,因为她没有钱坐车。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原来只是计划随便看看,却意外地得到了一份工作。当她晚上回家满心欢喜地把这件事说给以撒卡听时,以撒卡当头就给了她一盆冷水,他坚决反对她在中国人的公司里工作。他说:他是穷,但她还没有饿死,就不应该自己出去找工作。徐伊萍也发了狠心说:除非他把她打死,否则这个工作她一定要做下去的。她今天下午来上班,就是冲破了以撒卡的重重阻挠才得以出来的。她再次请韩裕楠原谅。
徐伊萍讲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说:"我这才叫自作自受,罪有应得。不过这些话天天憋在心里也挺难受的,说出来又怕别人笑话。"韩裕楠反问道:"我笑话你了吗?"徐伊萍说:"没有,正是我知道你不会笑话我,我才对你说的。好了,现在话说出来了,我也好受多了。"韩裕楠问:"那么这个工作你还干不干?"徐伊萍头一昂说:"干,我说过了只要打不死我,我就要出来干。我到法丹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我再不抓住最后的机会,我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过了一会她又说:"我已经说了我自己那么多了,你却一点也没有说说你自己,我觉得有点不够公平。"韩裕楠笑了,说:"我又没有要求你说,是你自己过来找我说的。好吧,反正今天下午重要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我还可以陪你聊一会。可是我有什么可说的?要不你说你想听什么吧?"徐伊萍想都没想,就说:"你说过我长得很象你的一个朋友,我就想听听你那个朋友的故事。"韩裕楠干笑了一下,看上去有些尴尬:"你这个小丫头,怎么专门往人家的痛处抓?"徐伊萍不解地问:"我抓你了吗?""没有,没有。"韩裕楠看她没有听出他的话的意思就赶快岔开了。
韩裕楠说:"我有一个同学,长得和你很象,脸圆圆的,皮肤白白的。"徐伊萍问:"你觉得她漂亮吗?"韩裕楠说:"还行吧。"徐伊萍反问道:"那么说我长得不漂亮了?""不,不。你漂亮,她也漂亮。"韩裕楠心想女孩子都是一样希望人家说漂亮,徐伊萍今天都已经是这样了可还是旧性不改,这样下去保不准哪天都会被人骗了出去卖掉的。韩裕楠接着说:"她确实很漂亮。"徐伊萍问:"你动心了?"韩裕楠说:"我动心了。有一天,我下了决心向她提出交朋友的要求?"徐伊萍又问:"她答应你了?"韩裕楠回答说:"哪能?就我这个模样,换了你会愿意吗?"徐伊萍摇摇头表示不会愿意。"对,她也不愿意。她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我。她说:'你看你这样什么都不行,你看我的那些朋友他们多能干。'"徐伊萍问道:"她的朋友都很能干吗?"韩裕楠回答说:"是的。不过当时他们要比我大得多。我就说:'你等着吧,等我象他们那么大时,一定比他们还能干。'"徐伊萍打破沙锅问到底:"结果你是不是比他们能干?"韩裕楠自嘲地说:"那当然,你看我不是都能干到非洲了吗?"徐伊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问:"那么后来呢?"韩裕楠说:"后来故事就结束了。"徐伊萍关心地问:"那你结婚了吗?""我当然结婚了,可新娘不是她。"韩裕楠扮了个鬼脸,终于把徐伊萍逗笑了。
韩裕楠见他的目的达到了,便说:"现在我们来说正事。我来公司才有几个月的时间,公司中中国的股份占80%,法丹的一个私人老板菲奥比占20%。我来之前,公司主要是由他管理的,现在我已经把这件事摆平了。现在公司的问题还很多,今天下午开会你已经看见了。驾驶员偷拿票款,机关里有人虚报人数吃空头。你能到公司里来了,我非常高兴,这样我们就有两个中国人了,我们一定要抱成团。米切尔是我从索来卡带来的,她说她的父亲是中国人,她现在跟我住在一起。"听到这里徐伊萍愣了一下。韩裕楠赶紧解释说:"你别误会。我们是叔侄关系,她在家里管我叫叔叔,在单位我们是同事。我们这三个人肯定是没有问题的。爱斯道这个人还可以,我观察了这么长时间,没看出什么问题。沙立夫是个忠厚的人,只要你尊重他,他可以为你拚命。现在最难的就是那个巴巴。以前公司几乎是他说了算,开始的时候,没有米切尔,没有你,就数他的英语最好,我不能不用他。现在有了你们我就好办多了。今天开会你已经看出来了,空头数他吃得最多,其他人是否也吃我还说不清楚。你现在要把公司的帐务全权抓起来,从现在起你要记住:没有我的签字,不管是什么人不管他怎么说,你都不能让一个法郎从你那里出去。"徐伊萍说:"帐务方面我会做好的,可是我保证不了你的现金会计,她会不会先把钱拿出去。刚才你既然已经说到了,米切尔是中国人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让米切尔和阿西儿换一下工作,让她来负责现金的工作呢?"韩裕楠说:"其实我也这样想过,不过米切尔到法丹来是来找父亲的,一旦找到了父亲,她可是要回家的。"徐伊萍说:"我看她找不着她的父亲,你说了她连父亲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找。即使找到了父亲,我想他就更不会让她走了,所以我建议你还是让米切尔管钱吧。这样我的工作可能也会好做一些。"韩裕楠想了想说:"好吧,谢谢你的提醒,我觉得你的建议可行。这样吧等明天把工资发完了,就让她们把工作换过来。怎么样,我们这儿工作有些辛苦吧,从下午二点一直要工作到晚上九点。开始的时候,我也不适应这种工作时间,现在才逐渐地习惯了。你的孩子还小,可能要有些问题吧?"徐伊萍说:"没什么,马丽亚木来了以后,这孩子只跟她相反不愿跟我了。其实这样对我到是一种解放。"
第二天,韩裕楠又把这样的会议开了一遍,效果还是一样的良好。特别是各个城市的站点上的人,有的甚至还从来没有到过首都,对他们来说,相当于出来旅游了一趟,所以特别高兴。当韩裕楠说到,以后要实行计件工资,多找一个客人就会多一些工资时,大家情绪更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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