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世间（1）：苦命花盆娘娘、恶毒奶奶与倔强妈妈 | 作者 李宗玲

罗天光

我们家有个禁忌，不能提爷爷，因为爷爷被国民党抓去当了壮丁。有说他死了，有说他去了台湾。
妈妈说，她来老李家当童养媳是个噩梦。虽然他们没有虐待妈妈，能吃饱穿暖，每天也只是洗衣烧火，但她最想上的学，却连想也不敢想，只能偶尔在梦中坐在学堂里读读书。但她一想到老奶奶那张恶毒的脸就会做噩梦，现在我们家还有小脚老奶奶的画像，在大哥那里管着，我看着也有点怕怕的。
我有一个大伯，我们叫他“西山大伯”，他是爷爷的哥哥家的孩子，我们叫他们家“老李家”。西山大伯娶了个媳妇，名字很美，又很好笑，叫“花盆”，妈妈叫她“花盆娘娘”。平时她很照顾妈妈。有一天妈妈烧火，老奶奶坐在旁边，她在炉罩上放了个碗。西山大伯从外面回来，老奶奶拿了个抹布垫在手上，端起滚烫的碗让花盆娘娘递给丈夫。花盆娘娘把碗捧在手里，烫得大叫一声松了手，碗摔在地上碎了，汤饭洒了一地。老奶奶拿着棍子，指着她大骂。大伯不分青红皂白地劈头盖脸就打花盆娘娘。花盆娘娘埋下头，一声不吭，任男人毒打。打够了，她才伸出烫满了大水泡的双手，给大家看。奶奶这才息怒，西山大伯这才罢手。
妈妈偷偷去看花盆娘娘。花盆娘娘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妈妈抱着她哭。花盆娘娘告诉妈妈，她是第二个嫁到老李家的，第一个媳妇被逼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她让妈妈好好照顾自己，能逃离这个家一定要逃离，没过几天她就上吊了。
老李家后来因吸大烟彻底贫困潦倒了。再到后来他们又发了，这是因为他们抢占了我爸爸家的土地和金条，孤儿寡母的奶奶无力与他们抗挣。自从爷爷走了后，奶奶度日艰难，缺吃少穿，她是怀里抱着三叔时活活饿死的。老李家是个大家族，他们有家谱，有坟地，哥哥弟弟也埋在他们的坟地里。妈妈立下的遗嘱，是不进老李家的坟地，埋哪都可以，爸爸说他死了也不进老李家坟地，要跟妈妈在一起。老家来人接了三趟也没能接走爸妈的骨灰。从那以后，我们与老李家彻底断了联系，家谱上也没了我们这一支。
我们把爸妈埋在了他们奋斗过的地方，和他们的许多老战友一起永远长眠在完达山脚下的云山农场一号地。紧挨着烈士墓。
【本文作者：李宗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