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误入非洲》第29章：他来个先下手为强 | 作者 陆一

湟喀

天黑下来的时候，爱斯道他们回来了。爱斯道对韩裕楠说："现在公司里的那些参加罢工的人全都在对面的那个叫作蒙傣的酒吧里。我按你的意思找他们一个一个地说了。他们说，要等我们走了以后他们再研究。我也把你另外的意思给我的几个朋友说了。他们说，他们不好领头回来，只要车一有人开，他们马上就回来。"韩裕楠心想这不是屁话吗？沙立夫说他的几个保安跟他回来了，他们没有多大的用处，因为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会开车。但是韩裕楠还是很高兴，至少说明还是有人相信他的。沙立夫对韩裕楠说："罢工的人让你等一等，他们马上就按你的要求，选举人过来给你谈判。"韩裕楠又问爱斯道："你看见巴巴没有？"爱斯道说："没有看见他，我看现在这些人闹事好象是达鲁领的头。"韩裕楠点了下头说："我知道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面上领头的是达鲁，背后的一定是巴巴。他以为我说了他，就一定要干他，所以他来个先下手为强。"
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钟，达鲁带了几个人过来了。沙立夫和他手下的几个保安只让达鲁一个人进了韩裕楠的房间，其他人都被他拦在门外。开始来的人不同意，说他们几个都是选举出来的代表。可沙立夫坚持说不行，要不让他们都回去谈判不谈了。最后还是达鲁显出了英雄本色，他让其他人就在外面等，他说如果有事就让他们打进去。然后他自己一个人昂首挺胸地走进了韩裕楠的办公室。
韩裕楠自己坐在大办公桌的后面，徐伊萍和爱斯道一边坐了一个，一个沙立夫手下最壮的保安叉着手站在韩裕楠的背后。所有的人都是一脸的严肃，让人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韩裕楠早就让人把房间里的其他凳子搬走了，所以当达鲁进来时，他只能站着向韩裕楠讲话。徐伊萍看到这个阵势想，韩裕楠这个家伙怎么用电影上反动派对付工人的态度，对待今天闹事的黑人呢？如果她是达鲁的话，一定会因为这个阵势而说不出一句话来。达鲁不愧是黑人选举出来的代表，虽然他进屋后，看到这个阵势也很不舒服。但他心里知道，韩裕楠是个外国人不可能在他们的领土上干出什么过激的事，于是打起精神走向前去。
韩裕楠用很生硬的口气问："你就是工人选举出的代表，你叫什么？"徐伊萍把话翻译过去，但她遗憾的是无法把韩裕楠的语气也翻译过去。她想达鲁应该说我们天天见面，我的名字你怎么能不知道？可是达鲁却傻乎乎地说："我是工人选出的代表，我本来就是他们的头，他们当然得听我的。我叫达鲁·柯纳特。"韩裕楠问："你们今天为什么集体旷工？"达鲁说："我们不是旷工，是罢工。"韩裕楠说："开玩笑。你们把车一扔，人就不见了，鬼才知道你们干什么去了？这样干事情也叫罢工？"达鲁实话实说："我们以前没有罢过工，所以我们不知道罢工的罢法？所以当爱斯道他们来了以后，我们就照你的要求做了。我们选了代表，我们把我们的要求也写好带来了。"说完他把写满字的那张纸交给徐伊萍，徐伊萍翻译给韩裕楠听。韩裕楠一听还是跟徐伊萍下午说的一样。爱斯道也看了一下条子然后对韩裕楠说："这是巴巴的字。"韩裕楠说："我早就知道了是这小子在背后操作的。我刚才不是对你说过了吗？"韩裕楠对达鲁说："你们反对开除工人，我也反对开除工人。但我们都必须弄清楚开除的是什么样的工人。对公司不忠实，破坏公司利益的，我不仅以前把他们开除了，以后有这样的人我还是一样的要开除的。其实道理很简单：你反对杀人，我也反对杀人，但法丹的法律中还保持着死刑，政府都在杀人，因为坏人就必须要杀，不然就无法确保一方的平安。"韩裕楠等徐伊萍翻译完又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巴巴自己私照了七个人的名字来冒领工资，这些钱本来是属于大家的，可结果都到了他一个人的口袋里。还有他为公司买办公用具时至少贪污了二十多万法郎。对于这种人我不仅要开除，还要到起诉他把他送进监狱。"等徐伊萍翻译完，韩裕楠看见达鲁脸上的肌肉抖了几下。韩裕楠接着说："你们的第一条我是坚决不答应的。你们第二条要求增加工资，这其实一直在我考虑之中的事情。我们开公司的目的就是让大家过更好一点的生活。但大家都必须知道，钱不是在我的口袋里，而是在乘客的口袋里，我所要做的就是给大家创造这么一个机会和手段，让大家通过向乘客提供服务合法地把他们的钱从他们的口袋里拿出来。现在我已经提供了机会和手段，下面就看大家的努力了。大家挣得多，得到的当然也多。所以，我会在合适的时候，适当给大家长工资的。"徐伊萍翻译过去后，韩裕楠看见达鲁脸上有赞同的表情。韩裕楠说："关于第三条，我想我几乎不需要解释。首先，我有80％的股份，我一个人的决定就已经是多数决定；另外，你其实也是知道的，我作的每一项决定都是与大家商量的，包括与你商量。所以你们所说的独裁，恐怕是某个别有用心的人的想独裁而没有达到目的后，凭空杜撰出来血口喷人的吧。"徐伊萍翻译完了，她总觉得韩裕楠的血口喷人这个词用的好，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个词的内在涵义翻译清楚。她想都说法语是最准确的语言，其实最准确最生动的语言还是汉语。达鲁说："路易先生的意思我都明白了。简单的说就是第一条不同意，第二条同意但执行的时间不定，第三条是我们问的有问题，不予答复。好吧，我回去以后跟大家商量以后再说。"说完就向大家告辞出去了。


达鲁走了以后，大家放松下来。韩裕楠想今天晚上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就让米切尔和沙立夫开车出去买些食品来。过了很久他们才回来，原来街上除了面包店，其他的商店都关门了。还是米切尔有办法，她让沙立夫把车开到潇湘餐馆，让傅老板炒了几个菜打包带了过来。韩裕楠一看非常高兴，他让沙立夫分一些菜、面包和啤酒给几个保安，剩下的东西他们几个人就吃了起来。米切尔从潇湘餐馆来的时候，老板娘给她带了几个勺子，几个人一分结果不够用的。沙立夫说，他在家一直是用手抓饭吃，所以他可以不用勺子。徐伊萍怕韩裕楠不习惯法丹人的用手抓饭，就建议爱斯道和沙立夫合用一个。他们就轮换着吃起来。沙立夫虽然以前也去过中国餐馆，但为了省钱，他只敢点了一份扬州炒饭，从来没有吃过真正的中国菜，现在一吃自然感觉味道好得不得了，所以一边吃一边不停地说好："舍崩，舍崩"。韩裕楠知道苏州人是不吃辣的，就问徐伊萍："比忙，舍巴崩？"说得徐伊萍嘴里的东西都笑得喷了出来。她说："算了吧，你要么还是说英语，要么就说汉语。你讲的法语，中国人听不懂，法国人更听不懂。其实你的中文还真不错，讲出话来一套一套的。我很喜欢听。"韩裕楠说："我说的这样的话，你就喜欢听了。告诉你吧，其实我知道我说的不好。如果你不是在抬举我，那一定是因为你的耳朵根子太软。怪不得你那么容易就被你丈夫从几万里以外骗到这里。想当初，我说了那么多的好话，……"徐伊萍接上说："才把你夫人骗到手，是吗？"韩裕楠笑了："是她把我骗到手的。""那你刚才怎么说'你说了那么多的好话？'"徐伊萍不依不饶。"我是说我说了那么多的好话，求她放过我，可她都没有同意。"韩裕楠诡辩道。"算了吧，鬼才相信你说的。"他们两人用中文说，其他人听不懂，看见他俩乐，他们也乐。而他俩看见他们莫名其妙地乐，就更乐了。
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大家又说笑了一会，话就回到正题。爱斯道问韩裕楠："你估计他们会怎样？"韩裕楠说："我也说不清楚，但我想我们一定要坚持我们的原则，决不能在原则问题上让步，不然这个公司就垮了，大家的饭碗就砸了。我今天下午让你们带话给你们的朋友，说患难见真情，其实这话我也是说给大家的。感谢大家在这个时候，还跟我在一起，让我看到了光明，我对公司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徐伊萍问："你把巴巴的事情说给达鲁听，是不是想让他们自己闹分裂？"韩裕楠说："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的话就这么说出来了。但达鲁与巴巴的关系我不清楚，是否巴巴贪污的钱款，达鲁也有份。如果是那样的话，可能他们只会抱得更紧，对我们更加不利。"徐伊萍说："也许他们关系不会太好吧？因为以前巴巴总是在办公部门工作，很少跟下面直接来往，他与达鲁的接近是因为你把他赶到下面去了以后才发生的。"韩裕楠说："我不了解黑人，我不了解他们对友情对同事都是怎么看的。"徐伊萍说："虽然我来了那么长的时间，我还是搞不懂他们男人之间的关系。我只知道，他们对女人从不在乎，很少有感情，更谈不上责任，家里妻子好几个，外面却还照样养着情人，照样嫖着妓女。"因为徐伊萍的丈夫是个黑人，韩裕楠怕万一那句话说不好会伤了她的自尊心，所以就没有往下接。
这时，沙立夫派去看望达鲁他们动静的人回来了，他报告说：那边吵得很利害。徐伊萍问：是谁和谁在吵？他回答说：是达鲁和巴巴在吵。徐伊萍把这个情况告诉韩裕楠，韩裕楠问爱斯道："你下午去的时候，不是没有看到巴巴吗？"爱斯道回答说："我是没看到他，不过这个酒吧里有泡房，是不是他看我们就去躲到里面了？"韩裕楠说："不管怎么说，他们争吵就对我们有利。"沙立夫让那人继续去盯着，让他发生什么事情再来汇报。那人去了。韩裕楠对爱斯道和沙立夫说："不管他们怎么搞，我们还是要做我们的准备，中国话叫做以不应万变。你们今天晚上和明天上午要分别去你那几个朋友的家，继续劝说他们要好好工作，不要上坏人的当，可以把巴巴的事都说给他们听。他们绝对没有可能和巴巴穿一条裤子。你们要对他们讲你们在公司里的地位和说话的份量，要让他们对你们有信心，对公司有信心。现在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们：按照徐伊萍制定的办法，我们只要四个驾驶员就够了。所以你们可以告诉你们的朋友，他们如果早点过来还有工作做；如果晚了，你们虽然是他们的朋友也帮不上他们的忙。还要叫他们保密，告诉他们如果知道的人多了，工作就被会别人抢走了。我的意思你们懂吗？你们只能对你们的好朋友才能这么说，我这是给你们一个做大好人的机会。"徐伊萍在翻译"穿一条裤子"的时候很费劲，但最终还是把韩裕楠的话说清楚了。爱斯道和沙立夫听了大吃一惊，他们才知道韩裕楠真的要裁人了，他们想韩裕楠可能是被罢工的人给气糊涂了。可是他们反过来又一想，如果象今天这样面对那么乱哄哄的一堆人，还的确是人少点清净；人少工作就多，只是不知道工资还可能加一些不？韩裕楠看出了他们的心事，就直接点给他们："我刚才已经说了，这次罢工，你们几个一直站在我这一边，让我很感动。别人我不能保证，你们几个下个月的工资我都给涨。"他们听了都很高兴。米切尔最高兴，因为她的工资最低，连付给潇湘餐馆老板的饭钱都不够，现在还是她的叔叔在养活她。
过了一会，院子里传来吵声，沙立夫出去看了一下回来说：是派去的人被那些人打了；而那些人已经散去回家了。韩裕楠看望了一下被打得保安，还好只有头上起了个包，其他没有什么问题，就安慰了他几句。然后说："既然他们散了，我们也都回去吧。"他又对徐伊萍说："天太晚了，你坐我的车我们送你一下。"他又提醒爱斯道和沙立夫不要忘了他们的工作，然后就开车走了。
韩裕楠按徐伊萍手指的方向转过几条街，在一个非常破旧的院落前停住。徐伊萍抱歉地说："我家太破，怕你们看了伤心，就不请你们进来坐了。"


韩裕楠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心里不是滋味，辗转不能入睡。一直等到远处的清真寺里早朝的祈祷声响起时，他才睡着。


【本文作者 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