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宗庙村庙里两个末代尼姑的传奇人生 | 作者 李敬亚

惑耗淇

我老家宗庙村，原来的庙里住着两个末代和尚。老和尚冯龙庆，小和尚吴能才，均是尼姑。
老和尚四十多岁，南巨山冯家村人。七岁上因家里贫穷无法养活，便舍弃送到庙里打发出家了。从那时起便开始给老和尚一边当佣人，一边念经。剃发为尼，开启了另一种人生。她曾说过她师傅个头很高，当然也是个老尼姑啦。脾气不好，自己曾挨过无数次打骂，就这样忍气吞声过来了。老尼姑圆寂后，她快四十岁时，才熬成了掌门人。她后来又收了个徒弟，就是吴能才。她心地善良，十分体贴疼爱这个小徒弟。
一九五二年初，政府把庙堂改为宗庙村初级小学，老和尚和小和尚便被撵出庙门。老和尚冯龙庆不得已，只好领着徒弟吴能才离开本认为自己永远的家，也是自己终老的庙堂。当走出庙门的那一刻，她泪流满面，酸楚悲戚，对往后的生活，对她热爱的佛教感到迷茫了。当然，政府不是一脚踢开不管，在离庙堂较近的东边小庄上盖了三间茅草屋，让师徒栖身。她们师徒从此结束了末代和尚的生涯，开始过起平民烟火的日子。
老和尚和宗庙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很熟悉，如同本来就是村里人似的，续起老亲世宜。我那时年龄很小，见到老和尚管她叫大哥。她也亲切的叫我小三弟。
老和尚什么时候都是一袭和尚装束，带平平的僧帽，脚穿圆口鞋。天热时也脱帽，光秃的头顶能看到出家时火烙的戒疤，嘴里不离阿弥陀佛。
虽然离开了庙堂，每天她带着小徒弟吴能才，要到庙上学堂前后转转，寺庙情结无法割舍。学堂周围空闲地还由师徒二人种着，栽有瓜果蔬菜，特别是黄花菜，开着金灿灿的花朵，很美。
老和尚有一养女刘氏，娶婿赵墩新店子杜户民先生，杜高大帅气，有出众的外表，还有文化。曾当过小学老师，也干过大队干部。一家四口人，四个姓氏，晚辈都喊俺师俺师，对老和尚十分孝敬爱戴。那年月，生活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个小家庭过得十分温馨，其乐融融，让村里人很羡慕。老和尚每天到湖里拾柴捞火，挖野菜。三顿饭都由她操办。早晚在屋里打坐念经，也敲敲木鱼，不忘自己是出家人，还能给村里小孩把脉看点小病。老和尚施善积德，在这个小家庭里每天都有说笑声，把忠厚善良的美德传给了后人。
笔者上小学三年级时，教室紧张，冯龙庆和尚大哥便主动腾出西边两间给当教室用，跟校长说我师徒二人一间够用啦。所以我在他家里读了一年的书，每天能见到他们一家人生活的情景。从他们的身上，让我留下了人间美好的缩影，一直不忘。
小和尚吴能才，也很值得书写一笔。
吴能才是个先天有点残疾的女孩子，驼背也就是小锣锅。六岁多被送到庙里出家，她的家乡何处不清楚，吴能才的年龄比笔者要大二三岁。离开庙堂后，师傅决定让她还俗。给她换上女儿装，做花布衣服，要给她扎小辫子。吴能才头脑十分聪明，她不穿花衣服，也不扎小辫子，只穿蓝布或青布衣衫，留当时男孩一样的东洋头型。她初心不改，要对得起师傅情同母女的恩情，在心灵上永远和师傅一样保持出家人的气节，决心什么时候都要守在师傅的身边，尽孝尽忠。显示出一颗真诚纯洁少女之心。
吴能才回庙里学堂上学啦！笔者也算得上和她是同窗。开始有调皮孩子喊她小和尚，她回击说，小和尚怎么啦？小和尚难道不能上学吗？吴能才伶牙俐齿，能言善辩。有一次和调皮孩子发生口角后，撕打起来，她显示一点都不怕，永远不服输的劲。我在旁边看到，觉得她很坚强。但在她的内心深处一定是伤痕累累的，唯有自己去疗愈了。
近距离接触，发现她虽然背驼，显得身子矮小，但脸堂长得蛮俊，还有两个浅浅小酒窝，一双黑豆似的眸子闪亮发光。乌黑的男孩子头型。
吴能才有一天生好嗓子，一次上音乐课，被柳老师从众多滥竽充数的声音中，发现了她的好歌喉，让她站起来单独唱。她很大方地放开天籁般的歌喉，唱的是走在社会主义大道上，得到老师及全班同学热烈鼓掌，从此大家都刮目相看。看来，大凡残疾人都有一技之长。
吴能才小学毕业后就辍学了。再后来，她不到二十岁就出门子嫁人啦。师傅在艰苦困难的情况下，和平常人家女儿出嫁一样，置办了陪嫁的东西。听说临上轿那天，吴能才说什么也不想上轿，她哭得很痛心，扑在地上不起来，她舍不得待她比亲娘还亲的恩师。想想自己苦命的身世，有多少忧伤都在这一刻，借着离别的泪水释放出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怎么能让她高兴呢？
吴能才远嫁刘山闸，这是大运河北部的一个偏僻小山村，从此过起了平常人的小日子，想来早已是儿孙满堂了。
岁月悠悠，有六十多年没见过吴能才了。曾有探访她的念头，主要想了解更多庙里的传说。后来想想，还是保留童年时的印象最为美好。

沈老师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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