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海翻波：等你放学（作者：哲言）

往事平不如烟

记得上中学的时候，学校围墙外有一片不算大的农田。到了冬天，就数这块地的麦苗长得旺；稠密的麦苗，好像给农田铺上了厚厚的绿地毯。

这是一块农家自留地，邻近一条潺潺而流的小河。或许是离水比较近的缘故，这块地的庄稼向来长势喜人，一年四季旱涝保收。雨水旺盛的季节，田中多余的水可以疏浚到河里去；逢上雨水不足的旱季，就用农灌机抽取小新河里的水来浇地。

小新河自南向北浅流，在中游自西向东折个弯，有一截活水经过学校。河流澄清，波光粼粼，仿佛一条碧绿的玉带从校园里飘过。

春天来了，绿波荡漾，游鱼细虾在水藻间追逐打闹，玩起捉迷藏的游戏。夏天，荷叶撑开一把把绿伞，莲花在水中央凌波而舞，摇曳多姿。秋天到了，一群黑鱼浩浩荡荡地游过来了，盛大的排场蔚为壮观，引来一群孩子的围看。冬天，河面开始结冰。胆大调皮的孩子在河上蹓着冰，冒险而又刺激地滑过小河，到对过的河滩点几把火，这个冬天算是没有白过。

小新河流域，大概穿过四五个自然村。附近几个村落的孩子完小毕业后，接着到光明中学读初中。农村的初中教育还没有普及，需要参加一场升学考试，成绩达标的孩子才能考进中学。至于成绩不达标的学生，有的选择复读一年再考，有的直接辍学在家帮大人干农活。全班五十多个应届生，被光明中学录取的还不到三十人。以学校为中心方圆五里的村庄，考上初一的新生合计有二百多人。学校把这些新生按照成绩的高低，平均分到五个班级。

十分幸运的是，我和小数点同时被分到了七年级一班 。小数点是我的小学同学，我们同属一个自然村。小数点原名理想，他个头不高，长得很像冬天菜园里的萝卜头。“小数点”数学成绩特别好，当时小学数学课学的是分数和小数，于是同学们给他取了这个绰号。

我们的班主任姓张，圆圆的脸庞，白里透红，长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张老师教英语，我们最喜欢上她的英语课了。英语课上，张老师准备了好多奖品。她让我们分角色朗读课文，谁读的流利有感情，谁就能领到奖品。那时我扮演最多的角色就是吉姆，露西是一位漂亮的女生，她爸爸教初三数学。每次英语课，我和露西得到的表扬最多，领取的奖品也最多。奖品的种类很多，有小刀，橡皮，三角尺，圆规，乒乓球，鸡毛毽子……

数学老师姓陈，十九岁的她刚刚师范毕业。陈老师年轻美丽，披着一头秀顺浓密的黑发。她上课生动活泼，平日里调皮捣蛋的男生，一上数学课马上安分下来，或许他们被陈老师的优雅气质迷住了。全班人都喜欢数学老师，我们班的数学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小数点的数学成绩依然优秀，不过他的英语成绩竟然没有及格。最后期末考试，理想的三科总成绩很不理想，归根结底是英语学科拖了后腿。我呢，语数外各科均衡发展，期末测评时被选为“三好学生”。

记忆中那个冬天特别寒冷，小不点的脸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好像集市上水果摊里的烂苹果。我的手冻得肿一块烂一块的，仿佛地窖里冻坏的紫薯疙瘩。干冷的冬天好不容易熬过去了，我们迎来了上中学以来的第一个寒假。放假那天，我们领取了成绩报告单，领取了奖状和奖品。班主任发了三本寒假作业，宣读了放假通知以及相关事宜。然后，我们放假了。

放学路上，我和小不点结伴而行。学校西墙的外面，有一块碧绿的麦田，我们回家刚好经过那里。为了缩短路程，不懂事的我们常常踩着麦苗抄近路回家。学过几何的人都晓得，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嘛。田里的麦苗长得十分旺盛，一如年少的我们。田野里偶尔会发现野兔，还没等你靠近它，敏感机警的野兔便飞一般地逃走了。

孩子们出了围墙，就像脱僵的野马，不受学校纪律的管理和约束。身心自由了，人人成了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哪里开趣哪里找乐呵。放学的路上，欢声笑语多。

河滩上的草很深，里面藏匿着许多小动物。刺猬和黄大仙最为常见，其次就是野兔子和田鼠了。河面早已结了一层白冰，冰上散落着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石子，远远看上去，像极了美术教室画布上的静物。这些杰作自然是熊孩子的把戏，一路上边走边扔。有人扔累了，就坐在河滩上休息。岸边的树脱光了衣服，落叶断枝积了一地。有人捡了一大堆枯枝和干叶，用火柴引上，窜升的火苗燃烧起来，烘得人全身上下暖乎乎的。在火堆里加几块地瓜，等上一盏时间，香喷喷的红薯烤好了。馋猫们开始瓜分食物，嘴上脸上抹得脏兮兮的，一个个变成了小花脸。有人在冰上追逐打闹，欢乐的笑声响彻在村外;有人在草堆里点火，火苗滋滋地烧了一大片;有人捉住了几只田鼠，用树枝夹住，放在火苗上烤;有人用绳子拎着一只刺猬，大模大样地走过来。

空旷的河床，被火光照得通明，整条河欢腾起来了。孩子们的胆子越来越大，有人在草地上练习摔跤，还有人观战助威;有人吹起了流氓口哨，还有人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等天色晚了，熊孩子也折腾累了，就成仨结俩地回家去。大人们只管劳动干活，实在懒得去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