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过准海战役的剃头匠高遵香最爱唱战歌（上）| 作者 李敬亚

撼祥铰

一九七六年三月，我从部队复员回到家乡，被安排到当时还是李集公社的机关食堂卖饭票，名曰伙食会计。食堂办饭的徐善青是我战友，徐善青为人热情，善良厚道。我比他大一岁，都是三哥长三哥短地叫我，人前背后提到我都称敬亚哥，从没大名小狗叫过我，让我怪感动的。刚到公社大院，新来乍到，摸不清锅灶，所以凡事我都要问问善青该怎么办。
有一天上午，闲着没事，我俩对脸坐着说话，我见徐善青白净的脸上几乎没有胡须。便对他说，我的胡子长得太快，每天都得刮，不刮就扎人。他咬巧来得快：你说扎人，谁让你扎？我马上改口说扎手。用刀片干刮很疼，用热毛巾捂热太费事。
徐善青对我说，咱这岱山街北头路西旁，商店门口，有个剃头匠，叫高遵香，逢集闭集都担着剃头挑子来街上。他专门刮光头，刮胡子光脸，他给刮一次胡子能管五天不要问事，手艺堪称岱山一绝。我说不认识，善青说，大个子，细长条，象根电线杆子。不要问，到跟前就知道是他。
我趁不逢集找到高遵香。他躺在简易折叠椅上抽烟，问我要理发吗？我说光刮胡子干不干？他拉着松腔说，只要给钱就干。他站起来，我发现此人海拔至少在两米以上，细长个，背有点驼。双目炯炯有神，左眼皮有个豆粒大的疤。皮肤黝黑，穿灰色衣裤。高遵香用目光打量一下我，看到我身穿黄军装，戴军帽，脚穿圆口布鞋，便问：才复员？我说是。接下来，他用有点发灰发黑的白毛巾放到挑来的小铁桶里，桶底下有烧着的木炭火加热。拧出来热毛巾，捂在我的嘴上，我有点不情愿。他干起活来动作利索，耍起刀来，刀光剑影，飞来复去，让人倍感舒服而又安全无虞。慢下来时，似用刀子挖胡子根，有点拔毛般微疼的感觉。
高师傅问我在什么地方当兵，是哪个军哪个师的？我一听全是行话。因为又来了客户，光好脸，我掏出一毛钱给他，他拿在手里笑笑，说下次再来拉呱。
过了十多天，我又去找高师傅聊天，他说起人和事来，有板有眼，很有表达能力。一回生二回熟，高师傅看到我笑着站起来说，原来你是宗庙大队的，你大哥二哥我都很熟，咱们弟兄相称。我说以后喊你大哥或高师傅啦。
我问他以前干什么？他说，不瞒你说，我也当过兵，四六年就参军，打过淮海战役。我马上插话，你算是革命老前辈啦。他说不敢当，接着讲起他们部队围困攻打双堆集王维兵团的故事。
他是侦察连的。他说，我虽然没文化，但头脑机灵，反应快，每次到敌人前沿陣地观察敌情，我都首当其冲。战场无处不危险，我带几个人，动作迅速，打滚翻身快，每次都能安然无事。
高遵香接着说，一边打仗，我一边还得筹集给养，吃饱饭才能打仗。副连长副排长都不愿带兵下去向老百姓征集军粮，战乱时老百姓也很苦，但没办法。连长姓罗，常派我去执行这个艰巨任务。每次带七八个兵，还让我背看盒子枪。我个头大，不知自己是吃几碗干饭的，都接受了。到村里联系，先说好的，也说点孬的。比如，我们在前方打仗，流血掉脑袋，是为了家乡解放。很快全国就要解放，让穷苦百姓过上好日子了。眼下不能饿着肚子跟敌人拼刺刀。比如，现在向你们借粮，要写借条，胜利后政府要还的。老百姓大都通情达理，把仅有不多的粮食拿出来，并且不让打条子，每次都满载而归。连首长很高兴，都说咱高遵香好样的！还有，就是不能老去一个地方筹集，要换一个地方才行。
接着高师傅给我唱了一首当年准海战场流行的战歌，歌名记不得了，如同义勇军进行曲那样，高亢激越，催人奋进。他声音嘹亮，音质好，有颤音，很动人。后来，我也想过，什么蒋大为朱之文，唱军歌，比起老高来都算不上角儿。